谢无风轻轻吸了口气,拉着李澄亦要走,李澄亦还在胡言乱语,求他救救大哥,救救爹娘。
“我已通知明彪华、方浪、胡寒等掌门人,他们马上就会赶来调停,”谢无风看了一眼战局,“你爹娘都是高手,如今还占着上风,不会有事。反而是你留在这里,容易使他们分心。”
李澄亦年幼,又遭此重创,听不进道理,只一个劲哭闹:“那把我大哥带走!”
谢无风道:“你爹娘会带他回府。我身受重伤,连轻功也运不出,是骑马来的,只够带你回去。”说罢,也不等李澄亦哭闹,便敲晕了他,放在马背上。
追月在夜色中奔驰,蹄声哒哒,谢无风面无表情地拉着缰绳,怎么也想不起他和李澄阳最后一次说话的内容了。他们因为纪檀音才结识彼此,有过龃龉,也有过争执,关系并不亲厚。李澄阳心高气傲,爱重名誉,行事冲动,容易热血上头,可他也为人良善,慷慨大方,情深义重。
这样的人,阎王一定也不舍得折磨吧。
路旁是一座座小院,谢无风的马不快不慢地走着,四周静极了,可他却听到一点细微的呼吸声。
有人在跟踪。
他左手按着剑柄,等着对方出招,但刺客却迟迟不动手,一直到马儿进了雄图镖局,后头的响动才消失。
说实话,谢无风不大明白花月影,先前若非纪檀音帮他挡剑,现在中毒的便是他自己,可那又如何?花月影以为毒药便能换他俯首称臣?在一个中毒的活人和沉默的死人之间,她居然选择了前者,可见其自负的性情。她以为天下人都逃不出她的掌心,杀之不如控而用之。
可她忘记了,自负过头,总会有失算的一天。
回到东厢房,纪檀音还昏睡着,小玉和青萝守在一旁。见小少爷被谢无风抱在怀里,身上脏兮兮的,很是惊讶。二人对视一眼,小玉大着胆子问:“谢公子是去玄刀门了吗?大少爷真的……”
谢无风将李澄亦放在罗汉床上,没有答话,小玉和青萝凝视着他沉默的背影,什么都明白了,抱在一起呜呜哭泣。
钟楼上响起报时的钟声。
晨光初现,天际泛红,白桃溪畔血流成河。这一场斗殴,玄刀门和雄图镖局双双受到重创。虽然明彪华、方浪、胡寒等人及时赶到,苦口婆心百般劝说,但两家结仇太深,加之花月影表面说和,话里话外却故意挑拨,最终激化矛盾,使两方打斗得更加厉害了,甚至还误伤了几个前来规劝的别派弟子。
眼见死伤者众,明彪华和丐帮帮主方浪被迫出手,将翟昱和李从宁夫妇强行分开。
此时三人均已受重伤,翟昱身中两刀,李从宁左臂骨折,谭凤萱口吐鲜血。雄图镖局的镖师和玄刀门的弟子各有十六七人丧命,冷风吹过,掀起一股呛鼻的血腥味。
这场门派互殴的伤亡竟比想象中惨重许多。
“澄阳之死到底是畏罪自戕,还是翟门主蓄意陷害,你们两方各拿出证据来,等咱们公推了武林盟主之后,大家伙一起判断是非黑白。”花月影井井有条地安排后续事宜,指使玄刀门弟子搀扶翟昱回门派休息,又命令雄图镖局几个沉稳的黑头镖师将李从宁夫妇送回府上。
李从宁托着断裂的左臂,恨声道;“花月影,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过会护澄阳安全!”
“李镖头,我已尽力而为,”花月影神色淡淡,语调平平,“只是谁会料到澄阳自己想不开?”
“放屁!”李从宁瞪着她,森寒目光一一落在明彪华、方浪等人身上,好似长着倒刺的钩子:“你们说要在武林大会上公审,好,我答应了!只求到那天真相能水落石出!可如今呢?如今呢!武林大会还没到,澄阳就被害死了!还说他是畏罪自戕!我不信,我的儿子不会做这种傻事!”
恒山派的知春师太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缩了缩脖子,暗中环顾左右,见明彪华等人神色如常,于是硬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花月影扫了一圈,将各个掌门的反应纳入眼底,随后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李镖头,也许你对自己的儿子并不了解呢?”
她语气温和,好似还很诚恳,不知为何,却将李从宁激怒了。李从宁红着眼睛,未及叱骂,几丈外的谭凤萱忽然身形摇晃,晕了过去。
很快,雄图镖局的人便撤走了,沿路留下一行行染血的足迹。随后,洗砚山庄、丐帮、紫松会、恒山派等,也在唏嘘声中相继离开。
七十多岁的丐帮帮主方浪驾着一匹老马,不紧不慢地往城中客栈赶。明彪华与他并驾齐驱,望着远方沉默不语。
方浪忽而讥讽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明彪华问:“你指谁?”
“还有谁?你看她今日颐指气使的模样。如今李从宁和翟昱斗起来了,结下血海深仇,谁也不肯屈居另一方之下,因此均与盟主之位无缘。”
明彪华扯动嘴角,不言语。
方浪摸着下颌的胡须,试探道:“明庄主难道不想一统江湖?”
“不想。”明彪华顿了顿,余光再次瞥向空荡的袖口,左手被人齐腕斩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痛倒是其次,屈辱才是难以释怀的。“只要能够杀掉夜魔,拔除西番教,为武林除害,谁当盟主我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