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

“对吧,这比你的思路更合理,安远成……”安养真直呼大名,一字一句拖着腔调:“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如果真的知道了你们的关系,那问问的腿可能已经被打断了。他不太会用这么迂回的方式搞你心态的,“耸了耸肩:“说实话有点恶心,所以应该不至于。”

“他今天请了最后一节晚自习,是你爸带走了。”任延说出最后一条线索。

安养真再度喝了口水,沉思了会儿:“这样,你送我回去,刚好也顺便当面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把钥匙抛给任延,笑道:“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你这一顿折腾,估计到家得一点多了,明天上课没事?”

任延点点头,矮身坐进底盘极低的法拉利,双手扶上方向盘后,花了几秒熟悉操作系统,继而问:“你现在状态怎么样?吐干净了吗?”

安养真直觉不妙,眼神一变惊恐地问:“你干什么?你冷静点——”

跑车一声咆哮,安养真整个人被惯性压得像张饼一样贴在法拉利包裹性极强的座椅上,声音在引擎的轰鸣声中被无情地拉成了一声怪叫。他拉住侧边拉环,捂着心口骂:“操!”

虽然是半夜,但落州本来就是过夜生活的,这会儿正是车多的时候,任延一路穿插并道超车甩尾,安养真宛如置身赛车游戏第一视角,心脏都要从嗓子口飞出来。原本三十分钟的路程,愣是被任延压缩了快十分钟。下车时安养真头晕眼花,绵软着脚步有气无力地说:“车送你了,我配不上它……”

任延把钥匙抛还给他:“我不进去了,你帮我问问他,如果他没事,就让他到阳台上站一会儿,我会看见。”

两个人都没看见三楼书房露台上,有一星红色星火明灭,是安远成在那里抽烟。

安养真缓了缓心跳才进屋。这么晚,大家都睡了,只有一个佣人在等他。安养真把西服仍给她,吩咐给弄点什么甜汤喝喝。绕过玄关和屏风,进了客厅,意外地看到安远成坐在沙发上喝茶。

安养真心莫名突地一跳,刚才还放浪形骸的公子哥模样瞬间收敛:“爸爸这么晚还没睡?”

安远成“嗯”一声,估计是抽烟抽的,听得出烟嗓的哑。

安养真慢腾腾地解开领带,微笑温声:“是公司里有烦心事?”

“公司里有你在,我能有什么烦心的?”安远成一个劲地往盖碗里添茶叶,直到压得严严实实的,远超过了茶的适口度。

“别喝这么浓,对心脏不好。”安养真上前一步,但到底也没阻止。

“你知道问问的事了?”

“我……”

饶是安养真聪明绝顶,在这一瞬间,他也吃不准安远成指的究竟是哪一件。是心因性哑巴?还是跟任延的关系?他不敢贸然回答,因为任何一件,都会让安远成极其不悦,最关键的是,他们都没有做好面对安远成问责、干涉的完全准备。

他跟安远成就像是一场囚徒困境,因为不知道对方手里的底牌而不敢轻举妄动。但这是安养真单方面的“以为”,因为对于安远成来说,从看到任延跟他一起回家的那一秒,他就基本上是在玩明牌了。

安远成提起水壶,在盖碗里注入滚烫热水:“有时间劝劝问问,他这样,我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精神状态……安养真绞尽脑汁,推测这四个字是否是某种暗示。

“我晚上去学校接他,他精神很不好,很不稳定,请了一节课的假,回来就哭,把自己关房间里一晚上。”

安远成语气始终很淡,因为低着头的缘故,安养真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眸底的晦沉甚至无法被灯光照穿。分明脸上的每一道皱纹乃至毛孔都如此无所遁形,但安养真愣是没看穿他的情绪。

“那……我去劝劝他?”安养真试探地问。

“你去吧。”安远成撇了下脸:“让他早点休息,想通了就把门打开。”

安养真求之不得,得了令,三两步跨上台阶,通道的感应灯一路亮起,尾随他站到了安问的房门前。

“问问?”他敲了敲门,叫了一声,继而拧了下门把手,果然无法拧开。

安问拍了一晚上的门,手掌都被拍肿了,人也坐在门边累得睡着。听到安养真的声音,眼神骤然被点亮,拼命而急促地回应着拍着门。

深夜多寂静,这几声拍门声就有多惊悚。安养真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他吃了一惊,再度问:“问问?”

安问拍门应他。

“你要是愿意的话,把门打开,我进来陪陪你。”

怎么开?门是从外面反锁的。人在极度激动中并没有那么多急智,安问用力转了转门把手,继而猛地一脚踹上门板。

快发现啊!快发现他的意思是门他打不开!门把手他拧不了!

安养真更吓一跳,不知道安问为什么这么有攻击性。

“任延在楼下。”他压低声音很清晰地说。

门里的动静一瞬间都消失了,像是安问的屏息将空间里的声音都一同按了暂停。

“他说太晚了,要是你愿意见他的话,就去阳台上站一会儿,他看见了就会放心。”

安问连跌带跑地奔向阳台。他的阳台是和书房连着的,地板滑,他赤脚滑了一脚,膝盖摔上。咚的一声如此明显,安养真竖起耳朵,敏锐地问:“问问?你怎么了问问?”

安问撑起身,奔向阳台。那道门早就被安远成锁了,他怕安问从二楼跳下去,安问对此一清二楚——因为能跳的话,他早就已经跳下去了。他抄起椅子,一边跑一边狠狠地掼向玻璃。

更重的“咚”声响起,这一次,不仅安养真,就连楼下的安远成也听得一清二楚。

空间太空旷,回音重而沉闷,将声音里的细节模糊,安养真实在猜不透安问在干吗。

“问问?你到底在干什么?问问?!”安养真再度拧了拧门把手,“你别激动!不想听到他的名字我就不提,你别伤害自己!”

但这些话并没有送进安问耳中。

他目光发狠,眼底血红,只一心一意要砸开门。

椅子被掼了四下,八厘米厚的双层静音断桥铝玻璃门纹丝不动。第五下,椅子被愤怒而发泄般地砸出,撞摔在玻璃上。出了闹出了更大的动静,玻璃上并没有任何裂缝。

眼泪滴答掉在地板上时,安问才知道自己哭了。奇怪,他都根本没有感觉,也无知觉,意识到自己哭了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脸上的滚烫。

一种巨大的无力笼罩了他。

安养真等不到回应,脑子又疼得快裂开,只好先走,走之前让安问好好休息,不要太激动,联赛在即,他需要养精蓄锐安心养神。

任延始终等在楼下。庭院四周寂静,快十二月了,竟还能听到虫子的鸣叫。他就站在安养真的跑车旁,因为这样才够显眼,以确保安问能第一时间看见他。但他等啊等,只等来一百二十四声的虫鸣,和几声不确切的咚咚声如重物坠地。

手机震动时,他有过微小侥幸希冀,幻想是安问。

安养真的声音响起:“话我带到了,你看到他了吗?”

胸腔里的那颗心落了下去,任延语气平静像上了法场死到临头所以不必战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