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你要是睡不着,我给你念诗好了。”时昱朝着他的方向侧卧着,一只胳膊搭在他腰上,双眼阖着,语调平稳,气息绵长。

“星河耿耿漏绵绵,月暗灯微欲曙天。

转枕频伸书帐下,披裘箕踞火炉前。

老眠早觉常残夜,病力先衰不待年。

五欲已销诸念息,世间无境可勾牵。”

傅斯昀不太记得时昱把这首诗念到第几遍的时候自己睡着的,只记得自己在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很久都没人愿意在他耳边哄他入睡了。

他这么想着,耳边听见和尚们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不过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清晨,正是五感与思维正活跃的时候。当眼睛闭上时,其余四感就会变得越发清晰。因此,傅斯昀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鲜活地感受到身边人的存在。

绵长的呼吸声、近在咫尺的体温、还有熟睡时无意识发出的细小的哼哼声,都仿佛被放大了百倍千倍,充斥着他的思绪。

直到过了一会儿,身边床榻上开始传来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傅斯昀估摸着时昱醒了,才悠悠睁开眼。

“嗯...?你醒了...哈...”

时昱坐起身,迷迷糊糊地又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泛湿的眼睛,语气也软绵绵的,“你也刚醒吗...”

傅斯昀“嗯”了一句,“刚醒。”

虽然神色清明,一点也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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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昱发现,傅斯昀这几天好像有点变化。

他虽还是那副勤奋读书的刻苦样,但好歹没有之前那么拼命了。

之前的傅斯昀,每日休息时间不过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除了一日三餐,其余的恐怕都被用在了读书上。

而现在的傅斯昀,每天和他一同作息,偶尔还会放下笔,同他和傅斯瑶一起,逛逛山林,打鸟摸蛋,又或是去十里外的城镇上闲逛,卖些小玩意儿补贴家用。

骄阳似火的六月悄悄溜走,转眼间,傅斯昀就要入城赶考了。临行前,凌姬往他手里塞了几两银子,“紫微城内人口繁多、鱼龙混杂,你自己一人要仔细小心。”

傅斯昀谢过,又摸了摸两眼泛红的傅斯瑶,“怎么还哭了呢,哥哥又不是不回来了。”

傅斯瑶揉了揉眼睛,摇摇头,“我等哥哥金榜题名!”

一群人哄笑起来,傅斯昀最后看了一眼时昱,笑道,“借各位吉言,过几日再见!”

就这么下了山。

秋试共考三场,分别为四书五经、策问、诗赋,每场考三天,共九天。若是过了秋试,便可以参加殿试,入宫面见皇上,由皇上和文武大臣们出题,考对策。

这么算下来,傅斯昀估摸着也要在紫微城里呆大半个月了。

时昱对这些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十四岁时,还被父皇点中,成为当年殿试的主考之一呢。

时昱自嘲地笑了笑,还想那些干嘛,自己如今只是一届身份不明的草民罢了。

傅斯昀走后,傅斯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再没了什么出门玩乐的心思,反而是坐到了平日里傅斯昀常坐的书案前,拿起笔,一笔一画认真地练起字来。

时昱其实也没了什么玩乐的兴致,一心记挂着远在京城的傅斯昀,甚至有好几次都想偷偷下山,乔装打扮一番进城看看情况了。

还是不可以。他在心里想。

皇宫这座吃人的大牢笼,还是远离为好。父皇好不容易保了自己和母亲逃出来,他不能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