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在盛唐种牡丹 又生 2405 字 3个月前

“贫寒乡县儿,八载市井徒,谁料此布衣郎,一朝舍命夺状元,又仅四年,经校书升员外转户部,怎不让紫云从此畏寒门?可惜一把好剑,今为裴家所持。”

五凤门楼之上,东京殿中监崔隐正和新入阁的礼部尚书李林甫对坐着饮茶。

崔隐年逾五十,银丝雪眉,齐整的发髻上,总是佩戴一支镶嵌清河琥珀的簪子。据说琥珀是崔氏祖先灭隋于紫微宫中缴获之物,受高祖赏赐而得,能映人面。

李林甫的面容映在那琥珀中,光洁俊美,含着笑意:“崔大监可知螳螂?怒其臂以挡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崔隐乐呵呵:“九龄公御前应制,用洁梅;裴阁老敬酬陈情,用瑶琼;诶,怎么唯独到李阁老这里,总拿什么螳螂做比喻。”

李林甫道:“有此喜好,是为时刻警醒自己,大丈夫立于世,当能屈能伸。”

崔隐点了点头,和李林甫谈论起五凤楼赛事的安排。若在长安,这些事自然归太常韦家和内侍省高冯执掌,然而在洛阳,按照惯例,就成他老人家的份内了。

崔隐问道:“依李阁老看来,是诸州赛事在先,还是梨园在先?”李林甫的言下之意是,把梨园安排在后,可以炫耀于诸州,让至尊有颜面。崔隐又问:“梨园子弟的先后又当如何?”李林甫说,音乐是性情中事,不当在赛前就分先后。

遂,三日宴程很快由礼部通文公告,前两日,洛阳三百里内州县及河南道二十九州比赛,第三日,由天子赐宴,太常梨园子弟之间比赛,皆是普天百姓同观。

千古洛阳又被卷入了一场盛事。从四方汇聚而来的人们,或野心勃勃,或闲云野鹤,或恣意,或拘谨,或雅,或俗,全都抛下一切,准备好好地享受音乐会。

洛河的两岸,建起成片的用于观看赛事的阁楼,天津桥左右,停泊着数以千计的舟船,各州县的旌旗点缀在商铺与民宿之间,参差栉比,如锦绣连绵不绝。

市仓外堆放的白梁粟油光发亮,如同流脂那般,无一人看守,无一人偷盗。

外教坊门前,少女们嬉闹着把名帖递去,内侍省宦官的几件袍衫凸成青碧罗裙海中的几点沙洲;渡口,一件件三彩瓷器漂浮在男子的肩膀上,那样的惟妙惟肖,就像是真的牛、马、猪、禽骑着人在走;天津桥,诗人游吟在画廊,闻声不见人,一件件丝衫如云飞过,几个孩童刚踩住他们的影子,抬头,再难觅容颜。

当此,洛河南北开起了两家新乐坊,一家名南牡丹,以唱曲为主,一家名北牡丹,以乐器为主,行人不问还不知,那是苏莫谙的三花聚顶,为酺宴添喜。

梨园众家这才发现,苏安是个鬼才。

他虽不争入破,也不抢主声部,却用妙运琵琶的三只眼,和无数的乐工切磋,不分对象,不分场合,其中有杂技人、贩子、书生、官员、王侯、妃嫔、公主甚至是至尊圣人,不仅把调式、曲词、乐器和弹奏工具都记录成册,美其名为《乐府闲录》,据说,还把编曲时“删繁就简”的思想捏成了独门绝技——牵曲

什么是牵曲?其实苏安只是大抵在心中想过一想,不小心随口说出去而已。

为了迎战,苏安决定提前回紫微宫进行集训,这意味着,他不能和顾越同居。

是日,阳光灿烂,步辇到了大门口。顾越送苏安,笑着道:“河阴还有事,我不能去看你比赛。”苏安眨眨眼:“好啊。”语罢,转身而去,登凳上辇。

顾越一路追到洛河。

“玩笑话,阿苏,我辈蓬蒿人有约在先,天津桥东席户部楼,喝你的彩!”

苏安应了一声,低头看着妙运,终究还是在人眼之上封住了苇膜。他仍然没有完全破开妙运的人眼,恨只恨,自己也在俗尘之中,终是参不透丝类的和弦。

一切繁华如旧,过旗亭时,苏安见自己的名字被做成筹令插在筹筒里,猛不丁打了个喷嚏,原来那些李崔裴薛,一掷千金为注,俗辣辣的,正猜哪家乐人胜。

又是和风吹过,妙运子弦轻轻响,苏安寻声望去,在天津桥边偶遇一位书生。

青丝衫,绸绣带,幞头上镶嵌着玉,萧萧肃肃,分明是书香公子,也有着年轻俊朗的容颜,却偏偏那对温柔眸子,素净得像一张白纸,等待着描绘墨彩。

卖剑的人笑道:“杜郎问那位白衣仙人呐?诶,去年春天才在这桥上醉酒舞剑,今年又不知去哪里周游去了,他自言大丈夫必有四方志,诶,且听小的背来。”

天津三月时,千门桃与李。

朝为断肠花,暮逐东流水。

前水复后水,古今相续流。

新人非旧人,年年桥上游。

鸡鸣海色动,谒帝罗公侯。

月落西上阳,余辉半城楼。

衣冠照云日,朝下散皇州。

鞍马如飞龙,黄金络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