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在盛唐种牡丹 又生 3266 字 3个月前

点额不成龙,

归来伴凡鱼。

故人东海客,

一见借吹嘘。

风涛倘相见,

更欲凌昆墟。

传说,黄河的鲤鱼们听说龙门风光好,都想去看一看,就从孟津出发,千辛万苦跋涉过洛河,聚在了北山脚下,可,它们一仰望,发现那道山门高耸入云,机关重重,想过去只能跳,不能游。

于是,勇敢的鲤鱼便跃身而上,冲门而去,一起,寒冰万点,射落鳞片,二起,天火灼伤,烧去尾鳍,三起,从半空坠下,摔回水中,额头留下一记黑疤。如此,直到第一百起,才终有一条鲤鱼,忍着疼痛越过万重险,落到山南的湖水中,一眨眼,变成了一条绝地通天的巨龙。

龙飞九天,一跃千里。

做完鱼汤,苏安越想越激动,一把推开春院官舍的门:“十八啊,我跟你说……”浓烈的酒气便扑面而来,房中一道影子,桌上一碗品相极佳的乾和,是韦文馗每年照例送来的,说为吉祥酒。苏安:“……”

“阿苏雪天怎么来了?正好,我还想去找你,你这是鱼过……”顾越看到苏安,很是热情,笑得也温和,目光落在那盆热乎乎的白汤,“过……蛇窟?”

“什么蛇窟啊?这是龙门!龙!门!龙门!山上的那个门。”苏安把汤放下,急去收酒,“韦文馗也不识好歹,年年送些败家玩意,就不安好心,咒你落榜是不是。”

顾越道:“他想鼓励我。”苏安道:“放开,别舍不得,考完我陪你喝穿韦府,让韦文馗管你叫恩人。”顾越笑道:“阿苏,你这几个月去哪了,都不来见我。”

苏安脸一沉,却是怎么也掰不开顾越端着酒碗的手。顾越道:“你怎么哑巴了?”苏安叹气:“我那时昏了头,不该和你说什么大王八的话,你一定能高中。”

顾越道:“嗯,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会在麟德殿看你抚琴,与你同歌共舞。”

听到这句带着醉意的温柔话,苏安又笑了,笑着唱出一段词曲:“好好好,我知道,诶,金榜题名状元郎,平步青云,建功立业,娶了大户千金,育了儿孙满堂,光宗耀祖,桃李天下,只叫那世人多仰仗,只叫那丹书无处藏……”

清晨,夜漏倾尽,皇城承天大街涌入数千张来自天下十五道的新旧半参的面孔,光是送行的车丈便已封死朱雀门。顾越带上几张公文,准时去往两个坊里外的吏部东堂考试,而苏安依旧在夏院练曲,抱着琵琶与众人玩笑,什么也没多问,什么也没多心。

时光流转很快,旧花凋谢殆尽,新年的生机又在萌芽之中,瑞雪融化,草色初透,太乐署的金铃再响时,已是二月新科张榜之日。

是日,太液湖面波光粼粼,太常寺两署、内教坊的三千余乐伎开始排演适于曲江江郊舞台的立部伎《庆善乐》,六十四个舞童挥舞紫色大袖裙,来来回回地奔跑翩跹。

“今天得亏来宫里练曲子,这要留在署里,不知吵成什么样子。”卢兰坐在湖畔,手里拿一条丝帕,仔细地擦着笛子,“长安空一半,全入皇城看张榜。”

林蓁蓁一边绕场地走,一边清点人数,眸子里含着湖面的烟雨:“还记得去年,公主在王府赏菊,一位俊秀郎君抢着我的琵琶,边弹边吟诗,只叫公主喜极了,当场就把状元许给他。”

“知道,王摩诘的山水,李归雁的行舟,好一对翩翩美才子,只可惜王郎如今在济州,赶不上盛宴。”卢兰贴完笛膜,试吹一个音,笑道,“听说今年,张侍郎举荐裴家公子裴延,李侍郎更狠,直接给考功司开‘单子’。”

“别的不敢说,王爷和娘娘昨又交代,因有那李峘和薛纪平,探花宴得用千人乐阵。”林蓁蓁比划着几个归位,“我是宫里宫外跑遍,若非去年排过,眼下怎么卖弄得起。”

为招待新科,皇室不久之后要在长安东南的曲江杏园设探花宴,这一宴,李升平照旧例定的是林蓁蓁排曲。排曲不比练曲,专场有专人,既要和礼部和太常寺打交道,又要和宫中内侍省和内教坊都熟悉,各部用什么乐器,多少数量,什么调式,都必须经过校礼和校书,才能教下面的司乐机构去训练乐工,级别远高于单纯教授乐艺和既定乐曲的乐正。

大曲《庆善乐》,寓意文教洽而天下安乐,其中一些部分的调式是苏安替林蓁蓁改的,所以,林蓁蓁说话时,不自禁就瞥了一眼坐在杏树下沉默不说话的苏安。

卢兰哂道:“苏公子一定是在算,三十个进士,顾郎会是第几个。”林蓁蓁道:“唉,万年如一日,顾郎估计又得榜上无名,反正也不老,还能考。”

乐阵好容易排完,磨蹭一阵子,要开始练曲了。林叶走过去,戳一下苏安的肩膀,督促道:“就差你这把五弦。”苏安回:“我没有心思。”林叶素来话不多,只有护着林蓁蓁时,眼里容不得沙:“七的排场,你别摆架子,如果不想弹,让贺连替你便是。”苏安叹了口气,吊儿郎当地走进乐阵。

正是这时,风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张榜了!”一位宫中女官朝他们跑来,跑得香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那张红扑扑的小脸,神色更是不可言喻,“各位乐官,明经和进士两科都张榜了!”

林蓁蓁道:“杏生,年年张榜,年年花开花又落,惊什么?可是娘娘那里有什么要言语的?”一滴晶莹的汗水,顺着杏生的白狐绒滚落,落在青草地上。

尚仪局女官杏生抬起脸,定了定神:“至尊圣人在洛阳钦定,同榜裴延、李峘、薛纪平、张思行……顾,顾越诗词雅达,凭撰《光圣大定策》,摘头榜头名,壬申科状元衔。”

苏安道:“什么?!”杏生道:“往年还没出过这事,娘娘特意吩咐我过来,说是给太乐署的道喜,让诸位好生排曲。”林蓁蓁往后退了一步。

苏安已经听不清对话,只觉脑袋发热,一手把琵琶丢给林蓁蓁,交代贺连替他奏曲,又持鱼符,直接奔出宫去:“我要去看!我甘愿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