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绅顿时笑不出来了。他挖苦朱瑙,是想看到朱瑙狼狈窘迫的样子,可朱瑙却弄得真有其事似的,这让他的大戏如何演下去?
他冷冷道:“朱瑙,你倒是给个确切时候。要不然到时候你赖账了,我们去哪儿说理?”
朱瑙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李兄不太关注天下大势吧?”
李绅一愣:“什么?”
朱瑙慢悠悠地说:“两个月前宦官软禁了何大将军。何大将军的手下良材众多,怕是已经在蓄势起兵逼宫了。而丰州的起义军也在蓄势南下,战火烧到京城只是时日问题。京里的人现在正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旁的事,谁还顾得上呢?”
李绅目瞪口呆。不是他不关注天下大势,这些事情他当然知道,可他的本意只是想好好嘲弄一下朱瑙这个假皇子。被朱瑙这么一说,还真有理有据的,仿佛不是宫中不肯认他,而是时局动荡,还不到时候。
朱瑙拿起茶壶往杯里倒,壶口却只淅沥淌下几滴水来。茶水喝完了。他的伙计回头看了眼天色,低声道:“东家,时辰不早了。”
朱瑙点点头,起身朝李绅等人拱了拱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几位兄台慢用。”说完便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李绅等人干瞪眼。
待朱瑙走出店门,张翔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嘀咕道:“这朱瑙,该不会真是落难皇子吧?”
话音未落,立刻被李绅高声否决了:“怎么连你也……绝不可能!”
另一同伴也取笑他:“张翔,你该不是傻了吧?朱瑙的话你也信?你忘了朱瑙刚来阆州时的事了?”
张翔当然没忘。
朱瑙刚来阆州的时候才十五六岁。那一年他衣着华丽,戴着西域人的帽子,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大批仆从,一进城就引众人侧目。人们争先打听他的来历,打听到他是胡商的买办,要代胡商收购大批货物。本地的商贾嗅到有利可图,立刻主动找上门去,对他百般殷勤,又是请客,又是送礼,花了许多功夫才把生意做成。
原本事情到了这里,也就告一段落了。可后来有人去找胡商打听,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吓一跳——原来朱瑙那买办的职务竟是骗来的!他向胡商谎称他是某权贵的亲戚,买办之事若交由他操办,可保物美价廉。胡商见他年纪太轻,将信将疑,就派他去试试,若他做得好,便把此事交由他,做不好再换人不迟。结果朱瑙一到阆州就引发轰动,他又颇会吊人胃口,众商贾为了做成生意,不得不再三让价。他把买办一事出色完成,从胡商那里得到了大笔酬劳。
再后来,又有人打听到,朱瑙竟是一孤儿,没人知道他的籍贯出身,从前在邻州混迹,做买卖攒了几个小钱,哄胡商的行头是临时置办的,仆从也是临时雇的。买办的事儿一成,他就把人全遣散了。
一群老奸巨猾的商人竟然让一个少年给唬了,多少人在得知真相后跌足懊恼。可生意已经做成了,人人也都得了好处,终究耐他无何。
张翔随口一句话遭到同伴围攻,只能讪讪陪笑:“是我糊涂了。朱瑙就是个妄人,他的话当然是不能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