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江纵直皱眉,摸摸自己耳垂:“哟,这么疼呢。”
一见大哥还是这德行,江横叹了口气,撂下小篮子,收拾收拾去当铺开张去了。
“我买了切糕你想着吃,别撂凉了。”江横边整衣裳边道。
“嘿。”江纵忽然双手交握垫在下巴底下,扬唇笑道,“江掌柜,有个事儿我得给您说一声,昨晚上我闲得没事儿,去北街绸缎庄跟小孩儿们放炮仗去了,一不小心就……”
江横整衣领的手蓦然僵住,愣愣看着他。
紧接着,两个灰头土脸的小厮惊慌失措摔进宅院大门儿,哭天抢地哀嚎:“昨晚绸缎庄失火了!伙计们抢救了一整夜,那庄子怕是也没救了……二爷和三爷往这边杀过来,看那架势怕是要把二位少爷活撕了……”
江家的绸缎庄虽一直落在大房名下,却是三家合股开办,规模不小,每年销出去的上等绸缎也有数万匹,大当家的死后,绸缎庄一直掌握在二叔手里,因为坐落在北街,离大房的宅院最近,大多也是大房出人出力照看着,绸缎庄一出事儿,二叔三叔首先就得拿江氏兄弟是问。
小厮还没哭喊完,忽然被门外伸进的一脚给踹了进来,二叔攥着两枚铁核桃,气势汹汹迈进门槛儿,三叔一脸心痛紧随其后。
现在的江家大房,江纵是个浪荡败家子儿,只剩个毛还没长齐的江横当家,二叔只得拿江横出气,拎起那小书生扬手便要抽上几巴掌解恨。
手起未落,被江纵一把抓住手腕,扬手推到一边。江纵略侧身,把吓得眼角泛红的江横拢回身后。
“哎,二叔,说话归说话,别动手儿。”江纵微扬下颏,挑衅地看着二叔,“那绸缎庄在您手里把持着,出了这档子事儿,您打谁也没用啊,咱三家出钱把烧毁的那批货给抵上不就完了。”
“你说得轻巧!”二叔猛的地把手里两枚铁芯核桃往石桌上一拍,哐当一声响,几个小丫鬟吓得直往边上躲。
“绸缎庄的地契虽说在我手中,年底事宜也合该我管辖,可照看庄子的人一向是你们大房派过来的,出了事儿那全然是你们大房的责任,这种损失凭什么让我们承担?”二叔气得直犯喘,三叔站在旁边一边劝二叔,眼睛一边瞪着江纵。
“瞧您说的,来二叔三叔,坐,别客气。”江纵往石凳上一坐,掀起衣摆跷起腿,随手让骨朵儿把绸缎庄的账本拿来,叫江横站到身边,翻开一页,啧了一声,“既然二叔特意来找我们算账,我就给您二位算算,江横,我说一笔你算一笔。”
这时候也只有大哥能撑场子,江横有了主心骨,颤颤地搬来算盘纸笔,坐在江纵手边,紧张万分地搓着手心的汗,偶尔小心地瞧一眼脸色铁青的二叔。
“江氏绸缎庄,年产冰蚕缎三十匹,市价六百两一匹;蚕丝缎一千匹,市价十两一匹;提花锦五千匹,市价五两;素锦七千匹,市价三两,原本售得七万四千两。”
“织机年底检修记账,换新六百七十八架,修补二百一十一架,共计六千七百二十两,除去每年织缎工的工钱、饭钱、店面翻新、押镖、雇车、裁剪,零零碎碎的都在这账本上记着,年底结余怎么着也有五万六千两银子。”
“可我们大房年底得的三分红利是一万两。更何况我细查一番,检修换新的织机只有二百零二架,剩下的全是修补,修补报的账却足有六千两,我打算去跟官府打声招呼,等修织机的那些个工人的口供出来,这账方能对得上。”
三叔脸色顿时煞白,强作镇定道:“许是绸缎庄掌柜办事不力,账都记不清。”
二叔本以为他要拿出什么东西来威胁,略松了口气,冷哼道:“我问心无愧,空口无凭,我先告你一个诽谤,等你找来的工匠拿出口供再说吧。”
江纵凤眸微眯,捻着账本书页,缓缓道:“二叔去年跟萧家布庄搭了线,萧家近些年风头正盛,林家一倒,萧家便成后起之秀,他们那布庄里铺面上的冰蚕丝缎足有三十匹。”
“二叔,咱家的冰蚕丝缎是绞丝银绣锁边,翡翠羽线封花,不仅瑾州,这织法在整个南安也是独一份儿。您说,萧家怎么就有这独一份的冰蚕丝缎呢。”
二叔冷笑:“那都是老工艺,怎么就成独一份儿了,苏州的绣娘人人有这手艺,萧家能弄来也不稀奇。”
江纵眼神渐冷,从袖中摸出一片布料,扔在桌上。
日光映射下,雪白绸缎似有七彩色泽,如夕照虹霞,流光辉映。
二叔扯起嘴角:“你想说什么?”
江横已经心知大哥意欲何为,放下毛笔,捡起那块绸缎,仔细翻看,小声道:“虹霞封绣,是我娘独创的织法。天下只此独一份,因为手艺只传给了几个绣娘,所以每年最多能织出三十匹而已,二叔全给了萧家……那我们的老主顾呢?”
江纵挑眉笑道:“账上作假不说,还推了我爹的老主顾,是因为萧家给价到一千两每匹让您动了心呢,还是想彻底架空这绸缎庄,今后全部利润归于你手,每年施舍我们兄弟二人几两银子呢?”
二叔脸色青白交加,指着江纵吼道:“你放肆!你们两个小犊子一唱一和,有生没养的小犊子,若不是我跟老三养着你们,你们早饿死了!”
“二叔,别这么说,之前你把我跟德韵昌做生意的消息透给土匪,这账咱们还没算。您是得意我没证据,可这人呐,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保不齐哪日……”江纵凤眼微挑,“您也得一直问心无愧才好啊。”
扒在江家大院门外看热闹的快挤破了门槛,人群喧闹不绝于耳,江家刚在迎春楼丢了颜面,如今更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江纵还十分习惯享受成为众人焦点的感觉,悠哉望着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