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疏,夜凉如水,想起当初连云山我与金鸾为躲避凤百鸣,一路逃亡时,亦是这般景况,如今泱都碧海连天,风生水起,却还是如此月色夜色,我正是心下感怀,不想金鸾却出言叹道,“今夜月色清冷,倒仿似当日重山之中…”
我点头应和,尚不及答话,如歌王却又问道,“当日你我连云山一别,羽帝陛下杀意正胜,你是如何得脱的?”
当初凤百鸣杀意极盛,他没立时取我性命的确是出人意料,奈何那之后发生诸事太多不堪,我一时念起种种折辱,不觉面色一沉,只草草答他道,“金鸾兄应知连云山灵兽族秘道吧?当日凤百鸣大约想掳我去九天以要挟泱都,不想半路被我探出那秘道,便经此一路辗转,时隔数月,方由莽原重返泱都。”
金鸾听我语焉不详,应知我有许多事不愿重提,他当下也不追问,只举杯朝我笑道,“今夜不谈烦恼事,此一杯但寄明月清风,我先满上。”
我见他一饮而尽,当下亦跟着举杯满饮,酒液入喉,丝丝灼冽之感,直叫我面上一阵发热,金鸾一双眸子灼灼凝视于我,又笑道,“龙衍,你可还记得当初莽原求亲,那灵兽族国宴,你我席上对面,我频频举杯,奈何你总也不理我啊…”
他话音刚落,我立时失笑,只随意反问道,“是么?”
金鸾略略摇首,他倾身与我斟酒,又道,“是啊,当时我心下就想,这水族求亲使好大的架子,不想后来酒未至三巡,你已是薄醉之态,我又想啊,神官大人嘛,大约真的是不胜酒力吧,之后你又被那灵兽长强灌了几杯,差点就歪倒在锦鲤怀中,于是啊,我又想了,青龙帝还真是不拘一格,居然叫你来求亲?”
他说着笑意愈浓,满面促狭,而我听他这般打趣,心下不由生出些恼意,张口只驳道,“朕有那么不济么?”
而金鸾眉角弯弯,面上略露出些无奈的表情,却对我道,“怎么,龙帝陛下不服气?那再饮几杯试试嘛!”
我平素滴酒不沾,的确量浅,奈何而今胸中苦闷,正欲借酒浇愁,一时听得他这般劝酒辞,不觉倒起了好胜心,正是将那夜光杯满上,挑眉朝他道,“金鸾兄可看好了,朕今时连饮三杯,决不至如你所说,那般不济。”
我仰首满饮三杯,不想果有些头晕脑热,手脚酥软,一时又怕于如歌王身前失了面子,还口硬强撑道,“金鸾兄,你看如何?”
金鸾但笑不语,我倒仿似被勾起了酒瘾,一杯一杯又一杯,待到真喝多了,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只觉酒液醇香,益发叫人欲罢不能,我一时兴致大发,不由站起身来,踱步至那楼台外,一手指向沧浪驿外盛世泱都,直问金鸾道,“如歌王可喜爱朕这碧水泱都?”
金鸾行至我身侧,他颔首应答,而我遥望远处灯火繁华,也不知是真的酒饮多了,感情泛滥,抑或是心中郁积,不吐不快,竟不觉叹道,“如歌,你是不知,一月前我甚至以为自己永远都回不来了…”
而金鸾见我面露凄惶之色,忙一步往前,不知要言语些什么,奈何我酒醉神思不清,一见他神色紧张,却顾不得自己脚下不稳,竟还嘲笑他道,“怎么,又以为朕要站不住,歪倒在地了?”
金鸾颇有些哭笑不得,他一把扶过我去,无奈道,“龙衍,真不该劝你喝酒,这才几杯,你果然醉了…”
“没醉,没醉,我若是醉了又怎么可能还清清楚楚记得,此番遭难,到最后竟是我自己的亲弟弟勾结外族,欲将我一生一世囚困莽原?”说着我苦笑不止,一时抬首与金鸾相视,竟又道,“更可恨龙溯他居然说自己知道那灵兽长什么心思,他真的明白那灵兽长何种心思?”
只道金鸾听我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我以为他定是不解其意,不想如歌王竟是皱起眉头,强硬将我扶坐于一旁,他躬身为我擦去额上薄汗,却沉声道,“帝王家无所谓手足亲情,定域王既是起了异心,龙帝陛下又何苦这般感怀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