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我已完全不知再与龙溯说些什么方好,一时推开那宫室之门,回首只见他颓然瘫坐于地,心下愤怒失望之余,竟俱是说不出的寒凉,我立于门边久久,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留下一句,“到了东海,你好好想想就明白了。”
踏出离灯湖,溯涵宫外天色明朗,风平浪静,举目见得那巍巍宫阁上溯涵二字,尚是当年龙溯受封时我亲笔所书,如今再看,却更叫人心下繁杂,难抑唏嘘,而今之际,但愿他东海修行,非但能够灵息大涨,日后汲月潭底好助我一臂之力,更重要,我只盼他千年苦修,能够沉下心来好好想想自己贵为水族定域亲王,身兼重责,到底该如何自处,到底该如何担当?
我一路行往碧泱宫,脑中却还是方才龙溯种种不成器的模样,一时不觉念起龙涟,正欲改道前往公主府,顺便探望一下鼎贞也好,不想入得公主府,龙涟不在,只见鼎贞一人独坐于涟河之畔,面上泪痕犹自未干,我立于远处,几度欲要上前出言安慰,奈何话到口边,却总也讲不出,一时摇首叹息,正欲转身离去,不想鼎贞知我踪迹,却在身后唤道,“皇兄,你莫走…”
她起身与我相视,胡乱抹了抹泪水,直问我道,“龙溯他怎么样了?”
我听她此言,知她心中应有龙溯,不觉稍感安慰,开口只答道,“龙溯这几日就要启程去东海,他犯下重罪,皇兄命他修行千年,方可重返泱都。”
话音刚落,鼎贞似喜似忧,她急切道,“皇兄你不会杀他的,对不对?”
我当即摇头,不由苦笑道,“贞儿,龙溯是我的亲弟弟,我又怎么可能狠心杀他?”
“可是,龙溯他犯的是死罪…”,鼎贞面露犹疑,仿似自言自语,又仿似在问我,片刻,她抬首直直看我,却道,“皇兄,你比我阿哥好。”
鼎贞同样生于帝王家,纵是自小娇宠,不知世间险恶,但权力争斗,总该有所耳闻,她知依龙溯这般重罪,只责罚千年苦修,实在过轻,若是由麒麟处置欺君之罪,大概决不会像我一般心慈手软,而我不愿与鼎贞就此事多作言语,回过神来,却朝她道,“贞儿,龙溯千年东海之行,他是罪有应得,可是累你千年孤寂…,”我言未及半,低首见她满面茫然悲戚之色,不觉一时语塞,半晌沉默,再开口纵是千言万语也只剩下一句,“皇兄对不起你…”
而鼎贞听我此言,却不住摇首,她口中直道,“不是的,皇兄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龙溯,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我见她情绪激动,泪如雨下,忙不住劝慰道,“没事的,贞儿你别这样,龙溯虽然身犯重罪,但是他若能东海顿悟,皇兄会早些让他回来的,若是你愿意去看他,皇兄也会遣人送你去…”
话音未落,鼎贞一双眸子直视于我,她柳眉微颦,仿似下了极大的决心,竟不觉咬唇道,“皇兄,我要与龙溯一同去东海”,她说着见我满面惊讶之色,又继续道,“我既然是龙溯的王妃,本该与他同罪,我应该陪他去的…”
而我听她此言,心中讶异不提,端的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这年少骄横的天禄公主总算长大,忧的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还不知是何态度,然而转念思及鼎贞本是无辜,竟要与龙溯同受其罪,真真是难为了天禄公主,我心下复杂,却万万不能开口挽留鼎贞,几番语塞,最后只道,“贞儿,那东海偏僻,万事不如泱都,龙溯若是对你有半分不好,你…”
鼎贞见我话说一半,应是知我尴尬,她忽而微微一笑,却朝我道,“我曾听我阿哥说过,东海上有一座渡厄岛,其上草木奇珍遍地,每株俱是世间罕见的仙葩,我自幼喜爱花藤草木,以前总没有机会去,现在正好,我…”
她说着已强撑不住笑意,双眸中泪花点点,我见此不由一阵心疼,口中亦不觉轻唤她的名字,而鼎贞忽而一头扑向我怀中,痛哭失声,她不住道,“皇兄,你就这样抱着我,好不好?”
我本不愿与她再多有纠葛,然而现时之境,心下一软,却不由将她拥在怀中,而鼎贞踮起脚尖,她仰首轻吻于我唇上,蜻蜓点水般一过无痕,天禄公主羞红了面庞,只对我道,“皇兄,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第59章 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