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还叫做齐豫岚的时候,他的人生处处充满了希望。他不是齐老爷亲子,却那么优秀,那么夺目,是齐家最有希望建功立业的后生,被养父寄托了许多期待。
他与京城的正经公子们一起读书,一点也不必他们差,呼朋引伴,对酒当歌,几乎没有不快活的时候。连家里的嫡子出了家门以后,也处处比不过他。那时大家只知道齐家二郎,风流俊朗,只待天才出世,金榜题名。
谁道造物弄人,他竟在最璀璨时毫无预兆地陨落了。——他光明的仕途成了金陵的一股铜锈之气,生意做得越大,对他越是嘲讽。甚至于科考失意后,在他谈婚论嫁的年纪,他的身上另一宝贵的功能也出现了问题。他费尽心思盘算维系,可还是,妻子成为亡妻,孩子和她一起沉入江底。那是他第一次许诺一生的人啊!他本不指望她有多爱他,毕竟他的缺陷如此致命,他可以等,他可以宽容,他一辈子只想守着一个他守得住的人......谁晓得他最初的心机会要了她的命呢?
后来查出事情并不简单,他怀疑梁梓芬之死和齐四有着直接的关系。他花了四年,终于寻见些苗头,于是把齐四带到玉梁楼试探一番。齐四表现得无可挑剔。线索又断了。
可那之后一个叫何三庆的人居然主动找上来...知道真相后,他恨不得手刃齐豫嵩。回到家却发现他准备着科考,却在书房里养了一个熟人。他不能让齐四过得太愉快——他看出了他对那个小倌龌龊而不敢流露的心思。
拿捏一个夏启中并不费事,难得的是可以让齐四难受。他知道齐四每日都要偷溜到柴房,于是刻意在他面前玩弄这他渴望的人。直到他也对那个小倌产生了真正的兴致,才把人收进浣花院。然后一步一步地,动了真心。
夏启中的出身低贱,可心思却很单纯,无论怎么伤害他,第二天晒晒太阳,他又会露出笑脸。连兰君都曾夸他,有不可多得的赤子之心。这个卖笑为生的人,眼睛里从来不对他的缺陷有着什么讥讽之意。他丧妻之后冷了的心又热起来,是不是上天对他吝啬过久也产生了怜悯,送夏启中来他身边?他们在雪地里亲吻,像一吻白头。他以为那个时候,他们就是两情相悦的。
可那小骗子跑了!
跑了又偏偏跟着齐四回来,跟他说什么回去种花。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漫天的风雪冻裂了。他不能...他不能让他自己冷,自己疼!他用自己的办法惩戒了二人。
可小骗子的反应看起来也不像真的爱上齐四。反而是对自己的愤怒更多一些。他居然喊自己老王八?看来是对自己从前的暴虐耿耿于怀。于是他冷静下来以后,诱惑小骗子,不惜用“美色”来平息他的愤怒。——他知道他嗜欲,爱这世上甜蜜的一切。
小骗子被哄好了。两个人终于毫无芥蒂地拥抱,哪怕隔着一个齐四从中作梗,一切也在他的掌控之内。
但他还是小瞧了齐夫人。
得知启中被诬告谋害齐豫嵩时,他就知道这一切是冲着他来的。他已经做好了和齐夫人对簿公堂的准备,却等来启中认罪的消息。那个小骗子把一切都自己担下了吗?
他想着夏启中,心口疼得落泪。
细密的春雨落下来,给京城润了一层温柔的色泽。齐二与兰君驾马疾驰,风风火火地来到押解死囚的处所。守门的官差远远见有人如此高调,正要拦住,见到来人出示了一块“蕊”字铜牌,连忙退下去。
“二少爷,你...可想好了。”
“这时候还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好生候在外面吧!”兰君叹气,把马牵走。
齐豫风沿着石阶走下去,被狱卒带到启中的牢房门口:“是他。”
“多谢!”齐豫风拱手,对方摆摆头:“动作快点!”
启中听到动静睁开眼,见一人白衣灰袍,布料上都绣着金线,玉树临风地立在木栏杆外面,自嘲:“怎么梦里见你,你也穿得这么骚包。”
齐豫风朝前走了两步,难过地伸出双手,抖着嘴唇:“不是梦,不是梦!我来了,启中...”
启中眨巴眼,将信将疑地膝行过去,把手试探性地放在齐豫风的一只手里,收紧:“还在。真的不是梦?!”
抬头时,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喜悦:“你来了、你来了、你终于来了!”忽然手里又攥成拳头,一拳一拳打在对方的肩上,给双方都留下扎实的痛感:“...可我要死了!”
隔着栏杆,齐豫风把人紧紧搂住,一遍一遍地顺着他的脖颈抚慰一般地抚摸,嘴里小声叫着对方的名字:“没事了,启中,没事了...”
启中在他的安抚之下,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两手扒着栏杆,把脸卡在两个木桩之间,拼命往外挤。齐豫风见他脸都挤变形了,吓了一跳,心疼得不得了:“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亲你!”
“要亲我也不用这样,快,松开,把自己挤疼了!”齐豫风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把他推回去。
两人隔着栅栏对望,启中委屈得不得了,眼睛黏在对方的唇上,等待齐豫风自己把唇献上来。
齐豫风哭笑不得,伸手在他身上捏捏抱抱,爱怜地问:“挨打了吗?”
“还没。”启中也伸手去搂他的脖子:“舌头伸过来给我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