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桶在池边沉沉浮浮,被一群鱼用嘴拱来拱去。
齐豫风绕着圈打量他,啧了一声:“婊子。”
他连忙俯下身连连磕头,心里冷笑,王八。
结果那王八蛋站在岸边一脚把他的水桶给踹到池中央。“去捡。”
慢吞吞地脱掉鞋袜,挽起裤脚,绷着脚尖试探了下水温,结果碰着一堆金灿灿的鲤鱼,凉腻的触感让他一阵恶心。
齐豫风在一边阴沉沉地盯着他,脸色比天色还黑,他只能咬咬牙把小腿放到池里,屏息朝前走。池里的水是活水,虽然是夏天,走起来还是挺凉的,终于把水桶捡回岸边。“噗——”这次是鞋飞到池中央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个月日子过得太舒坦,太有尊严了,夏启中觉得有一瞬间自己想出手打他,一拳锤在这王八蛋脸上。幸好忍住了。
他抱着桶又回去捡鞋,生怕把桶搁岸上就又被踢下来。但布鞋不像木桶,吸足了水就沉下去了,他在池子中央摸了半天也只摸到一只,不过既然是自己的鞋,摸不到就摸不到吧。
带着鞋和桶湿淋淋地回到岸边,想了想,从离齐豫风较远的地方上了岸。没错,他怀疑齐豫风一直等着把他整个人踹到池中央去。结果见他上岸了,那厮转身就走了。抬头望天的功夫,雨就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好了,这下全湿了,眼睛也湿了。
十分晦气地回屋,同屋的白管事帮忙煮了碗姜汤。
衣服有一套换洗,鞋却只有一双。夏启中把捞回来的那只丢到雨里。
“唉,阿启,好好的,何苦平白糟蹋东西!”
他本来倚着被褥躺得正舒服,见那白管事颤巍巍地撑着伞迈进雨里,替他把那只被池泥污了的鞋子从雨里捞出来,他又觉得卧得不安稳了。
“老白,放下放下,我错啦!”
管事把鞋帮他靠在屋檐下:“跟谁呕气也别拿吃的用的发脾气,一针一线都来之不易,要爱惜。”
“晓得咯,快睡吧,这雨可大,明天扫落叶也得扫一阵子!”
老头抖抖伞:“才吃了饭,我烧根烟再睡。”
天暗了,两人不舍得点蜡烛,只能看见一星亮点在窗边明明灭灭。在氤氲的水雾和旱烟香气中,夏启中安然沉入香甜的黑暗里。他如今有长辈和朋友在身边,就像有个家了。
梦里面是很舒服的。夏启中闻见一股花香,一帘轻纱垂到他眼前,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摩挲。轻纱后面传来一阵旖旎的念书声。听得帘后的人忽然笑了,一只修长秀美的手从轻纱中探出来:“我又不是冰肌玉骨,你何故学明月窥人?”
那人生的面白眉青,身姿舒展,端的一副清俊风流的模样。自帘后走出,用书卷抵着下巴,含笑望着他。
他“登”地耳根发烫,呆愣愣地杵在原地,喃喃道:“但屈指西风几时来…”
对方忽然一把把他抱起来,嗔怪:“懒家伙,又不穿鞋。”
他感到自己在对方的臂弯里像是很轻,小小一团的样子,那人抱着他一边走一边咏唱着坊间小调,他忍不住小声合唱:“又不道…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阿启,阿启,该醒了!”
白管事摇醒他,他“啪”地睁开眼,一个轱轮滚下床,立即把那个散着花香的梦给晃散了。
屋外云收雨霁,一轮明月远远地缀在天边,几声鸟鸣在树梢响起,处处都显示着众人今天应当享受上一个好天气。
“呵!”老头叫醒了他以后灌下一盅酽茶,畅快地叹了一声。他翻出从楼里带过来的旧鞋穿上,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呵!”热水下肚,苦涩的茶味撵着他的舌根向耳朵里蹿,他也舒服地叹了一声。
二人各自梳洗,一人拿了一把扫帚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门去。
“夏花匠,夏花匠…”一个小丫头“噔噔噔”地跑过来。
“哟,小竹君,今天起得好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