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是啊,没想到这林博士还真是个好男人,为了女朋友可以把前途的事靠边。你是不是要学学人家啊?”

“我也没什么前途。”

关于林驿桥的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一桌人聊了会儿,陈亮忽然说:“咦,张敬你和林博士是同学,和席雨眠也是同学,那席雨眠你和林博士不认识?”

“不是同时同班的。”张敬说。

席雨眠没说话。这下子他明白张敬什么都知道了。而且张敬还体贴地帮他和林驿桥贴了个“不认识”、“不熟”的标签。

张敬看了席雨眠一眼,端起酒杯,说:“席哥,谢谢你帮忙,敬你一杯,祝你心宽体胖,开开心心。”

“心宽可以,体胖就不必了。”席雨眠笑着喝了一杯。

周六下午,和张敬父子分别以后,席雨眠和陈亮一起走回医院,一路上聊天,陈亮不知哪根筋不对,又提起林驿桥。

“老席,我今天跟林博士聊了两句,他说他大学也是医学院篮球队的,虽然医学院篮球队肯定比不上你们工科的,在咱们医院也少见,我看把他拉进篮球队不错。”

“那你得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他要上班还要搞科研,应该挺忙。”

“是,我听主任说今年他就要报国自然青年基金。应该是会比我们这种咸鱼忙多了。”

“是啊。”

“那我就不好拉他去篮球队了。我看今年除了他就没有会打篮球的进来,这年轻人是越来越不喜欢运动了吗?”

席雨眠一路上看起来都有点心不在焉的,陈亮见他精神状态不太好,也问了和单玉良同样的问题:“你昨晚值夜班?”

“没有啊。”

“你看起来像值了通宵夜班,被榨干了。”

“我是没睡好,一会儿回去睡一觉。”

鹭岛的所有医院其实都是可以放双休的,只要不值班,两天都可以休息,但是到处的临床一线医生都是一样的,只要管的床位有病人在,周末还是要轮流查房,假如病人有什么棘手的问题,随时也可能被叫回去。不过好像信息科这种后勤科室,除开夜班,作息还是挺规律的。

席雨眠没有问陈亮,林驿桥为什么周六还过去上班,也许是因为今天罗主任刚好去科室了?林驿桥刚入职的话,应该不管床位,即使有医师资格证,在执业资格转过来之前,通常都要跟着上级医生上一两个月班,才能独立管床。

自从得知林驿桥进医院工作的消息后,席雨眠一直处于一种魂肉相离的状态。明明觉得每天应该按照过去的步调来过,但却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他脑子里想得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林驿桥为什么要到这家医院工作?”或者是“林驿桥是不是知道他在这里工作所以才来的?”

这些问题轰炸得他的大脑根本没办法想其他事情。昨天楼梯口看到林驿桥以后,他数次想要去敲302房门,但他害怕,一旦敲开那扇门,不管他和林驿桥之间发生了什么对话,如今的一切都将像夏日的冰淇淋一样,融化得无影无踪。

直到今天听见了“我有女朋友了”那句话。

原来他是自作多情了。

杂罗人假如要在省内工作,鹭岛都是不二之选,这家医院是鹭岛最好的医院,这已经是他为了与女朋友相守所能做出的最好选择了。林驿桥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就在这家医院上班。

理清思路以后,他平静了许多。假如他不特意去找林驿桥,林驿桥在临床,他在信息科,他们可以几年都碰不到面。医院那么大,同事之间要见面也没那么容易。

“他有女朋友”“他打算结婚了”这些想象中的事情,真的让自己得知以后,除了有几分钟的仿佛沉溺在深海里的感觉之外,也不过是长舒一口气——过去的自己没有毁掉他的未来,现在的自己也没能力这么做。

只是,他还需要时间,把“林驿桥在眼前,但并不属于自己”的那种仿佛钝刀入肉的疼痛,慢慢地炖煮掉,消化掉。这比“林驿桥活在远方但不属于自己”的疼痛大多了。

他更理解爸爸失去妈妈的那种感觉了——天天在一起生活过之处,到处都是她的痕迹,想忘记却总是记起。

但对林驿桥而言,发现自己在这家医院,是不是一样难受呢?

也许不会,毕竟他有了新的感情,过去的人和事很快就会淡忘了。

席雨眠回到宿舍时,走廊静悄悄的。他进了房间,把房门锁上了,好好睡了一觉。许久没有入梦的林驿桥闯入他夏日午后的梦境,他们牵着手走在实验楼前,在宿舍楼黑乎乎的楼梯上拥抱,他吻了林驿桥,林驿桥靠在他怀里,对他说:“雨眠,我回来了。”

席雨眠醒来的时候,泪水浸湿了枕巾。过去没有,未来也没有,这个梦永远不能变成现实了——前几年杂罗中学的实验楼已经被拆除了,在原址建了一栋新的教学楼。就像他从出生就居住的房子也消失了,变成了南郊中学的一块草地。属于过去的记忆只属于过去,在未来他一定会慢慢忘记那栋房子的一切,就像忘记妈妈的笑容,忘记林驿桥的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