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雨眠点点头。高一一整年,他都在自暴自弃中度过,不寻求帮助,也找不到人帮忙。可以说很多时候,他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听懂,而是抱着一种放弃的心态。也许这样比较轻松,假如努力了结果也很差呢?那岂不是更被人嘲笑?他考试前几天来学校晚自习了一天,就被班上同学笑话,班主任第二天在课堂上也说“有的同学平时不用功,临时抱佛脚假用功,有用吗?”
他不提,父母一年来都没有问他成绩,家长会那天都因为走不开而没去,第二天他果然又被班主任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说了一顿。
他在一班会不停被其他同学嘲笑,和班主任是脱不了干系的,因为总是被羞辱,班上没人看得起他。
他觉得他父母的想法是,他上不上大学都无所谓,很多人初中毕业就出来做事了。他练柔道那会儿是小时候被挑选去体校练习的,家里不需要给钱,还能挣点伙食费,所以他们就让他去了。后来因为个子长得太快了,力量跟不上,而且练了几年,比赛成绩也一般,加上练柔道不能加分,所以他就自己放弃了。
初中时他是有理想的,他不想去职业高中,那里就是加强版的南郊中学,每天不是打打杀杀就是谈恋爱,那有什么意思呢?他还是想上大学的。他长大以后不想呆在杂罗,他想离家远一点。
现在的他也是一样的想法,在和林驿桥做朋友以后,他这个想法更甚了。他家是城市贫民,他却从没想过农村人家庭的条件竟然比城市贫民还要糟糕。当他得知林驿桥假如不是年级第一名考入杂罗中学的话,他家连学费都出不起,只能放弃时,席雨眠心里都不知是什么感觉。
暑假集训班的伙食不需要钱,第一天一起吃午饭时林驿桥说好久没吃到这么好的伙食了。那个时候席雨眠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后来他才想明白,餐餐有荤菜的伙食,林驿桥应该很久没吃过了。外面店铺的快餐一餐两块钱,同样的伙食食堂只要一块钱,就能吃到很多的肉。席雨眠推测林驿桥为了节约伙食费,很久没有打荤菜了,那样就能把伙食费控制在一餐五毛钱到七毛钱之间。
所以到后来,席雨眠总是借口自己的那份菜太多,一开始就分给林驿桥,大概因为是免费的,林驿桥怕浪费,就会吃完,但他也疑惑地问过席雨眠:“你怎么不多吃点肉?你太瘦了呀。”
林驿桥身高183厘米,体重130斤,席雨眠188厘米,体重148斤,席雨眠觉得自己的体重还算正常,打中锋也有力量——林驿桥却觉得他是瘦的,大概是因为他全身都是肌肉,体脂率极低,看起来身体非常紧致,所以显得瘦。
第13章
公交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山路,终于到达了一处稍微有点人烟,房屋比较集中的地方了,终点站“舍利”到了。
林驿桥告诉席雨眠,舍利是万里乡的乡政府所在地,是万里乡最大的行政村。这里之所以叫作舍利,是因为之前曾有个无名高僧在这附近的山头坐化,留下了一颗舍利子,从此以后这个地方就被叫作舍利。
即便是乡府所在,舍利也只是一些破旧民房聚集的地方罢了。与其他自然村不同的是,这个地方有集市,据说逢一逢五,才有人来赶集。
“你家在这里吗?”
“我家还更远点。我家是个小自然村,不属于舍利。”
林驿桥告诉席雨眠,他们村叫“林厝”,是万里乡无数的山间一处只有不到百人居住的自然村。他的十九代祖先从杂罗城来此养鸭子,从此在这儿生儿育女,繁衍成了一个村落。
“养鸭子以后就住在这儿啦?”
“是呀。”
席雨眠听了这个故事后,就对这样的生活心生向往。但是林驿桥说在农村要生活太艰难了,全靠天时吃饭,假如当年的天时不好,家里不仅没有一分钱收入,连吃的都没有,家里人生病了,也看不起病,只能硬扛着。所以他想读书,他不想呆在农村一辈子。
归根结底还是得赚到钱,要是有钱了,在农村生活就很美好,要是穷了,在哪里生活都好不到哪里去。
席雨眠当然有同感。假如父母足够有钱,也不需要那样从早忙到晚了。不过他家还是比林驿桥家好很多的,尽管父母会觉得养孩子不便宜,但还是拿得出来钱的。城里挣钱的机会毕竟还是比农村多的。
他们沿着两侧群山间的一片狭长山谷往前走。山谷里是一片田地,这是附近少有的一大片田地,其他的田多数是梯田,以及更为狭窄的山谷当中更小片的田。
立秋已经过了,到了傍晚,山间比城里清凉许多。席雨眠穿着篮球服,觉得那一阵一阵的风吹进衣服里面,非常凉快。
林驿桥穿的依然是校服。杂罗高中的校服一共两款,分冬装和夏装。男生的夏装就是一件白色偏透明的涤纶绉纱衬衫,一条深蓝色的涤纶裤子。每当出汗时,这衣服不吸汗,就会贴在身上,极为透肉。这衣服不知道被学生们私下抱怨了多少次,可是还是得每天都穿。
此时席雨眠走在林驿桥身边靠前一点,回头等林驿桥的时候,就看到他的上衣汗湿了,贴在胸前,前胸和腰部的轮廓一览无遗。席雨眠慌忙转开视线。
他觉察到时,汗又从脖子后面额头上面冒了出来,明明就很凉快的。
席雨眠想,可能他很久很久没有交过这么好的朋友了,好久没有和别人这么亲密了。所以有时候看见好朋友的一些身体的隐私,会觉得有些不适应。
林驿桥还是比较注意这些的,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浴室,或者在上铺背对着外面换衣服,在宿舍里也从来不会裸着上身或者穿得特别少,他睡觉时总是穿一件很旧的白色T恤和一条沙滩裤,也没露出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席雨眠又看了一眼林驿桥,林驿桥的头发被风吹起来了,乱七八糟的,席雨眠忍不住伸出手去帮他理了理。
席雨眠剃了个寸头,头发是吹不动的。林驿桥的头发有点长了,刘海都差不多盖到眉毛了。
“你是不是该理发了?”席雨眠又顺了顺林驿桥的头发,后者有点不自在地躲了躲。
“晚点再说,还没过耳朵,不怕。”
席雨眠知道他大概又是为了节约理发的钱。舍利村的理发店理一次平头要两块钱,林驿桥假如不是头发长到要违反校规的程度,都不会去理发,当然去一次,他就恨不得理得越短越好,假如不是觉得光头太显眼,他还能剃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