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野画家 其实是九节狼 2764 字 8个月前

噩梦就从那里长睡不醒。而在此之前,杜夏至少愿意接受某种宿命。

长兄如父。彼时杜浪连幼儿园都没去过,如果家里只够供一个孩子上学,杜夏会毫不犹豫把这个机会拱手相让,像村庄里绝大多数这个年纪的青少年一样外出打工,再把挣到的钱寄回家,给父亲母亲,而不是留给自己。

典型的小农思维,没有个体,一辈子都为了家庭。杜富贵偏偏要把这个更像自己的儿子舍弃,养不熟的杜浪同他生疏的只剩下血缘,谈不上亲情。

“地窖……地窖已经封了,我们都出来了,家里没人,没人种地,早就用不上了。”杜富贵假装对那个地窖没什么深刻的记忆,他还是隐隐心虚和尴尬,又拍了一下妻子的大腿,在她身上找回男人的威严。

“瞎乱看什么呐!”他跟慧珍说话时的语气完全不一样,严厉且训斥,说一不二,慧珍也不觉得受气,像是习惯了,目光从不远的电脑桌挪到何筝脸上,直直地问:“杜夏呢?”

杜夏心都要被绞碎了,眼睛能闭上,耳朵捂不住。

他丝毫不敢乱动,连口塞都不敢摘,唯恐弄出动静。他艰难地保持蜷缩的姿势跪坐,前穴早已不再情动,没有液体分泌,使得那根巨大乳胶阳具的异物感越来越明显,干涩得要劈开他的身体。

“杜夏有事出去了,”何筝身子一歪,挡住了杜富贵的部分视线,“你们有什么话,跟我说都是一样的。”

杜富贵故作轻松:“那我们等他回来。”

何筝脸上的笑意纹丝不动:“不用等了,他不会想见你。”

杜富贵笑不出来了。

想拿出长辈的姿态,呵斥眼前的年轻人大言不惭不懂规矩,他一旦发怒只能自证软弱,他老了,除了口头上的便宜,他在年轻人的世界里没有一席之地。

反倒是慧珍胆大,问何筝:“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我?我是谁重要吗?”何筝嗤嗤一笑。他长得好看,表情再戏谑,也不会让人觉得刻薄,他感慨,“你们才是一家人。”

杜夏有点明白何筝为什么突然来这一出了。

他透过白布盯着背对着自己的何筝,以及被挡住的杜富贵和慧珍,他前后的性器官随着心绪上的大起大落,不受控制的抽搐抖动,无声而又喧嚣地彰显存在。

“既然是一家人,就、有话就好好说。”杜富贵好言好语的,又扯回了杜浪。这个儿子无疑是让他自豪的,他说村镇里办酒席就是为了收份子钱,所以近年来被明令禁止,防止铺张浪费,村里的领导几天前却亲自给杜富贵打来电话,诚邀他们一家回村子里办升学宴,还把全村在外务工的全都通知了一遍,计划摆上个三十八桌,借这个机会让全村人团圆相聚。

“如果就是个一般的学校,村里也不会搞得这么隆重,但杜浪是这十年来考的最好的,值得庆祝。”杜富贵干笑了一声,含糊带过村庄的现状。他们生长的地方名叫梁乡,听名字就猜得到,村子里沾亲带故的全都姓梁,三百多口一百多户梁乡人里,从太爷爷那辈才迁到梁乡的老杜家祖坟在哪儿都找不到,直到今天,村里还有老人闲言碎语,说他们姓杜的祖上一定是犯了什么事,才大老远躲到这里。

以至于杜富贵再怎么老实敦厚,在村里也没什么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年轻人们外出打工,逢年过节回乡后会互相分享讯息,哪个兄弟赚的多,明年就去那个兄弟的城市打拼,杜富贵被所有这类小群体排除在外,又拉不下脸皮跟瞧不起自己的人称兄道弟,就一直留在老家种地。

梁乡偏僻,但有的是村庄比梁乡更偏僻,梁乡人慧珍当年也是娘家太穷嫁不出去,才许给了杜富贵。杜夏出生的时候,梁乡就只有一所破破烂烂的茅草屋当幼儿园,所有孩子都在一个班,等到杜浪出生,幼儿园也没了,孩子去镇上读小学前要么留守在家,跟大字不识一个的老人相伴,要么跟着父母年年辗转,就读打工城市的民工学校,不管在哪种环境中成长,都输在了起跑线上。

梁乡的发展就此进入恶性循环,青壮年为了让下一代能用知识改变命运,外出打工挣孩子的学费,留守的孩子们缺乏引导和陪伴,对学习不感兴趣,反而更向往校园外的世界,为了那份自由,早早走上打工的道路。

同样是寒门出身,杜浪的高考成绩在村庄里堪称一个奇迹,村长知道后也激动的不得了,想把杜浪塑造成一个跃龙门的贵子榜样。让村里留守的孩子们有点念想和盼头。杜富贵自己没混出什么名堂,有了这么个争气的儿子,他跟着一荣俱荣,在酒席上也必定是万众瞩目的好父亲。

所以,这场升学宴绝对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唯一的问题出在钱上。

三十八桌可不是个小数字,瞒不过制定政策的上级领导,村干部们好说歹说,才取了个折中的法子:酒席可以办,份子钱不能收。大夏天的,大家伙特意回趟老家也不容易,那就都高高兴兴的,空着手来,饱着肚子回去。

这可难倒了杜富贵。

杜浪从一开始就不同意,不想浪费钱折腾,为此还专门跑去了外地,找到补习班的兼职不回去,他不懂这场升学宴背后真正的意义。那是一个姓氏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个男人得以光耀门楣,一个农民借此衣锦还乡。

那会是杜富贵人生最高光的时刻,从此,他们老杜家在梁乡不再是边缘人,他们真的有了故乡。

何筝点点头表示理解,附和道:“那这个升学宴,确实很有必要。”

见何筝赞同,杜富贵松了一口气。瞅了眼地板上两个行李箱,问何筝和杜夏准备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可以到时候好好商量。

谁知何筝说:“我们不回来了。”

杜富贵脸上的笑容又僵住。何筝露出稀奇的表情:“怎么,杜浪没跟你们说吗?”

杜浪怎么可能跟他们透露。他这个做弟弟的唯恐父母知道后从中作梗,像今天这样上门讨钱,害得哥哥走不成,又被无需再承担的责任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