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宗已存数百年,填进塔中的‘九城’连年纪最大的长老都记不清到底有多少。

当初入塔时九城的信念有多么坚定,对仙宗对人间有多么眷念,在塔中随着血肉的消散时间的流逝逐渐知道真相?后就?有多么怨恨……一代一代一脉相?承的血脉积攒至今,早已是仙宗承受不起?的恨意。

听了长老的话,郁九城再度看?向塔内,握剑的手青筋凸起?——此刻那女子怀中的孩子与腰间的玉佩都消失了,脸上?的温婉哀痛也被扭曲麻木替代……与其?他残魂一般无二。

她扑到塔缝边,长着尖利长指甲的手用力往外?伸,那外?面,正是众位长老与宗门弟子所在。

“师兄……”郁九城恍然无措。

不负却没有心?思安抚他,只冷言冷语地说:“那也是应该的。”

“天理昭彰,终将一报还一报。”

此言一出,群情哗然,不过只有长老们能开口怒骂,被定身的宗门弟子们最多呼吸粗重一些,便是慌乱流泪也发不出一丝声响。

他们吸入太多后殿长明?灯中的迷香,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若真让那些满是怨气的残魂出了塔,岂不是束手待毙引颈受戮?!

此刻,在场的宗门弟子不自觉分为了三拨——

一拨从?前?就?与不负关系亲近,守灵时最为虔诚也是迷香吸入最多的,寄希望于他们素来?温柔的不负师兄只是出言吓唬长老们……或者有法子在冤魂破塔后保他们一命。

一拨则将希望放到了郁九城身上?,他们不能动弹,长老们要维持青玉琉璃塔,不负在结阵破塔,严格来?说现在只有郁九城一个人拥有完全自主的行动能力……但郁九城常年居于后山,鲜少与其?他宗门弟子接触,加之他本身性格冷硬,留给其?他人的印象也多是恃才傲物目下无尘,是以寄希望于郁九城的并不多。

更多的人期望于长老们能收手,宗门弟子都学过阵法,一眼便看?出如今场上?形势其?实更多还是取决于众位长老的选择,只要他们选择收阵,那架于他们阵法之上?的不负的阵法自然也就?不攻自破……青玉琉璃塔碎便碎了,大家?的命更重要啊!

可惜这被寄予厚望的三方都没有出手或者收手,最终打破僵局的是先?前?被不负骗去追可疑人影的掌门。

掌门出现,众弟子自是喜不自胜连连在心?中欢呼得救了,但长老们的脸上?却没有喜色。

对面一个是掌门的徒弟,一个是掌门的亲子,他真的会站在他们、站在宗门这边吗?

更何况不负还是掌门亲自抱回来?的,掌门真的不知道不负的身份与目的吗?而且……

心?中心?思百转,大长老选择赌一把:“掌门!快拿下不负这个叛宗逆徒!”

掌门缓缓走到已经凝出青玉纹路的九层高塔前?,他伸出手,轻轻贴在最大的那处裂缝上?,里?面女人的残魂正在尖声哀嚎,凝目细细听了一会儿后,他才轻轻摇头,回复长老的要求:“是我们欠他的。”

长老们气急,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因为确实是他们欠不负的……对‘九城’这个存在于宗门数百年的人形工具,他们利用起?来?得心?应手升不起?半点愧疚,但对不负这个从?宗外?偷来?‘填缝’的祭品,他们却无法完全心?安理得。

不负轻笑:“师父真的不拦我吗?”

掌门摇头,双手背在身后,以实际行动表明?立场:“我不拦你?……只是,你?确定要这么做?”

不负脸上?疯狂假意的笑容褪去,有那么一瞬间,他看?上?去似乎还是从?前?那个清冷但温柔的仙宗大师兄。

“师父,我和您不一样,我是真的进去青玉琉璃塔中走了一遭。”

“我被他们剥皮抽筋斩断四肢,像填补缝隙的烂泥一样塞进塔里?,被自身难保的师娘用仅存的灵力与她消融的血肉吊回了半条命送出青玉琉璃塔,又被您捡回去,以鹤骨重塑人形……我见过人世间最毒辣的善,最虚伪的恶,最冠冕堂皇的大义……我知道这仙山之下所有伪装,所有阴谋,所有高高在上?正经端重的人皮底下是怎样的肮脏面目。”

“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大道无为,不悲不喜……可我的心?,还是放不过他们。”

不负抬手,阵法瞬间光芒大盛,青玉琉璃塔发出不堪重负的破碎声:“不光是九城……我要斩断这狗屁仙宗的‘仙脉’!”

第154章 《九城》剧终

黑云拢聚之下?, 狂风大作,明明是大白天,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只有两层阵法清光大盛。

郁九城的挣扎,掌门的叹息,都没能让不负收手,也没能让做惯了神仙的长老们真正认识到仙宗存在的错误。

终于, 在长老们狰狞泣血的嘶嚎中、在被定身弟子们惊恐灰败的神色里,青玉琉璃塔彻底碎裂。

在青玉琉璃塔破碎的那一刻, 笼罩在仙山之上的‘仙光’也随之消散,仙宗百年罪孽再也遮掩不住,黑云翻滚, 雷电轰鸣……天罚将至。

而在天罚来临之前, 还?有破塔而出冤魂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