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女人痛苦地摇摇头,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小崽伸出手,把她眼泪擦了,刚哭过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女人。

离婚了,小崽以后的学费怎么办,她又能找到多少钱的工作,男人虽然打她,可至少小崽读书有保障,离了婚,以后就不会被打了吗?

“操你娘的,”男人指着沈凌志的鼻子质问女人,“你他妈背着老子偷人是吧?狗男女,我就说你寻死觅活要离婚,今天我他妈就打死你们俩!”

沈凌志皱着眉头挡在女人前面,他勉强能听懂男人的方言,男人冲上来揪住他的领子,拳头扬起来,眼看就要砸在他脸上。

他不想打架。

出狱后,沈凌志对于这种暴力活动总是觉得不适,过去他性格冲动,做事不太考虑后果,但现在不同了,他有彭靖,不愿意再有一次那种经历,任何有风险的事,沈凌志都不愿意去做。

似乎越临近春节,天气就越好。

一路追过来时,彭靖跑出了一身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离开那间房子——那个避风港,只要他呆在里面,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可彭靖总觉得焦虑不安,他只是出神地望着窗外,窗外香樟树的叶片被太阳照得发亮,有鸟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又扑着翅膀飞开,带动了一大片树叶,哗啦作响。

他心慌得厉害,出门时还险些忘记带钥匙。

街边有大爷在修木椅子,彭靖迈腿跑过去,裤子被木椅上的钉子勾了个大豁口,他停了几秒钟,又不知疲倦地往前跑去。

老旧的石板被他踩得翘起来,里面积存的污水飞溅,把彭靖的鞋子弄得脏兮兮的,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在跋山涉水,前面有沉稳高山和宽阔河水,但彭靖觉得自己必须要跑过去,一直到八荣街的转角,彭靖才停下脚步。

继续前进还是后退,这个问题困扰着彭靖,他靠着墙,大口喘气,阳光如同雨水一般,滑过屋檐,打在彭靖的脸颊上,汗水缓慢蒸发,留下那些彭靖没办法忽略的刺痛。

彭靖无措地站在街角,看到沈凌志抱起哇哇大哭的小孩,拽起披头散发的女人,好久不见,姑妈似乎过得更差了,彭靖想,也许是当初的那四百块钱和一间屋子才让记忆里和蔼亲切的女人成了这副干枯的样子,她曾经像一条河的,一条温暖的河,流过彭靖这方贫瘠土地。

这方贫瘠的土地,却始终没能丰饶起来。

他突然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行走在无数处暗巷之中的郭川,他的耳后总架着一根烟,一根廉价的烟;闯进人群的江岱,他的校服不太合身,临走时眼睛却晶晶亮亮的;最后是沈凌志,他有宽厚的肩膀和温热的手掌。

彭靖惊觉自己才是所有人中的胆小鬼,他没有勇气去保护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同类,或者买一朵玫瑰,站在桥头等待某人,当江岱置身于包围圈中心时,他选择逃跑。

从家到八荣街的距离没有最后这一步漫长和艰难。

他也有珍贵的东西,给予他温暖的两个人就在不远处,那儿正有一只拳头扬起,彭靖抬起脚,他用了全身的力气去奔跑。

今天不做胆小鬼。

沈凌志刚要躲开,就看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男人猛地被撞开,拳头也偏了个彻底。

彭靖气喘吁吁地把沈凌志拽在自己身后,提高嗓门朝男人发火:“你他妈想打谁呢!”

一瞬间身旁的杂音全消失了,女人看见站在最前方的瘦小身影,嘴唇发抖,喃喃念叨着:“靖子…”

彭靖把这声靖子听得一清二楚,他僵了会,生硬地别开脸,急急忙忙地把沈凌志浑身上下检查了一次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你怎么来了?”

沈凌志楞了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倒是彭靖,死死盯着旁边的男人,皱紧眉头。

男人也是一愣,但很快冲到沈凌志背后,把女人拖出来,抓着她的头发发疯:“彭玲,你牛逼,背着我偷人,还找来你这个捅死人搞鸡奸的侄子,你是不是也想让他捅死我?”

他用力一扯手里的头发,彭玲尖叫起来,男人又冲着彭靖叫嚷:“你这个狗畜生,怎么就没被捅屁眼捅死在牢里,啊?”

难听的话全部钻进沈凌志的耳朵里,他难以忍受地闭了闭眼睛,推着彭靖让他走,语气不容置疑:“你回去,别留在这。”

沈凌志舍不得让彭靖听这些话。

彭靖一把甩开沈凌志的手,重新挡在他前面,气势十足:“走什么走,今天他必须跟我姑把婚离了!”

这话说得天不怕地不怕似的,沈凌志也被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看向彭靖,彭靖高高昂起头,脚下像生了根,牢牢地站立在这条崭新的街上,如同一棵被人景仰的老树,树冠庞大,沈凌志慢慢松开彭靖的手腕,心脏稳稳落回胸腔之中。

“你算老几管你姑?杀人犯有什么好神气的?”男人猥琐地笑起来,目光在彭靖和沈凌志之间来回打量,“我还以为你姑偷人呢,原来是你找的鸡奸同伙,小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