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酸枣 含糖的小山鬼 2820 字 3个月前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一开口,我就哑住了。我没有找吕新尧,我在找一个跟他很像的人,可是,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是他,我还敢跟过来吗?

想了很久,依然是混乱的,我下意识地摇头说:“我以为不是你……我以为你不会在这里。”除了找我以外,我想不到任何吕新尧出现在南汀的理由。

但我低估我哥了,他来南汀只是有事情要办,反正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没有说话。

我幻想过很多种跟我哥见面的场景,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说。譬如,哥,我走以后,你有没有找过我?找不到有没有生我气,生气之余会不会想我……还有——你结婚了吗?

可是我没有想到,真正的这一天是这样的:我变成了一个哑巴,什么也不敢说,而我哥什么也不想跟我说。我们之间竟无话可说了。

“你住在哪里?”我不说,他也不追问,沉默一阵,另起了一句,“我送你回去。”

他居然用“回”。回哪儿去呢?

霎时间,我明白了,毛林的那番话说得没错,吕新尧不要我了。现在我不是他的弟弟,我们之间的感情跟时间一起装在了漏壶里,一滴一滴,只花了三年,就漏得干干净净。对于他来说,我只是一桩不明不白的累赘,所以狭路相逢,他又要把我送走。

我不敢反抗他。吕新尧把我送回去,回去的路程,我跟在他身后,我们挨得那么近,他却给我一种遥远的感觉。那条被我哥亲手合拢的沟在我眼前重新拉开,我发现我们在同一片空间里,但却相隔漫长的时间。

这一路比来时要冷。吕新尧给我买了一根烤玉米棒,终于有了跟我聊天的兴趣。过去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所以他不追究我的离家出走,也不提任何从前的事,而是问我在南汀过得好不好。

我心里想,不好,一点也不好,曾经还想去死,变成鬼再去找你,托梦折磨你,看你身上的两块疤会不会为了我而疼。可是我没有这样说,我又变回了当初那个害怕成为麻烦精的孟梨,又对吕新尧撒谎了。

我不告诉他我和毛林当骗子、又被骗子丢下的经历,我告诉他我找到了工作,有个善良的邻居汪春绿,麟江边的宵夜很好吃。

这不是对话,而是寒暄,不应该发生在我和我哥之间。

我不喜欢这样,但吕新尧对此是满意的,他耐心地听我说完,并对我说:“孟梨,你长大了。”

这时的吕新尧让我想起孙月眉,他终于和孙月眉母子同心,说了同样的话。

我突然后悔对他撒谎。

汪春绿屋里的门开着,人坐在屋里,眼睛望着走廊。一回去我就看见她,她也看见我,那双闪烁着担忧的眼睛在看见吕新尧时怔住了。汪春绿望向我,眼里发出无声的询问。

我什么也没说,也许汪春绿猜到了,但是她没有多嘴,只是温和地微笑。

吕新尧把我这个累赘送回来,已经履行完他的责任,他在屋里停留了一会儿,目光扫过曾经属于毛林的床铺,然后看我:“这里还有别人住吗?”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种奇怪的委屈和恚恨涌上来,堵在我的鼻腔和眼眶里,不断地膨胀着,又是酸,又是疼。

我对吕新尧摇头:“没有人。他走了。”心里有种异样的滋味,好像在向我哥告状,毛林欺负我。差点又要掉眼泪。

可只是简短的一句话,交代不了那漫长的前因后果,我也不能像当初告发潘桂枝那样絮絮地说给我哥听,吕新尧什么都不会知道。

我眼看着他要离开了,跟着他走到门口,忍不住想叫住他:你能晚点走吗?——但我说不出来,嘴巴不敢说的话都让眼睛说了。

吕新尧却忽然回了头,在我朦胧的视线里,他仿佛流露出一丝温情,重新走近了,食指微微弯着,一个一如既往的拭泪的动作。但这次动作没有发生,吕新尧只是问:“明天几点上班?”

我说八点,他就点了下头,对我说“早点睡”,然后把背影留给我。

久别的日子长得像怎么过都过不完,而重逢却短暂得还不够做一场梦。脚步声轻轻一踏,我就醒过来。

我醒过来。

大局已定,我是他的累赘,回不了头了。

第34章 既相逢,我又相思

吕新尧离开以后,我按照他最后说的话,洗完澡,早早就躺在床上。只有睡着了,这一天才会过去,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上铺的床板上有一对眼睛形状的斑,失眠的夜里我盯过无数次,现在我仍然盯着它,什么也不想,头脑中长时间的空白让我以为自己睡着了。

很久以后,我听见一阵呜咽,听见它从微弱的啜泣变成大哭,我看见自己的思念和想象在漆黑的房间里飘荡,看见它们虚无的光芒相继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