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幸好裴翊不再像以前那样态度强硬地要求我必须离他远些。
他沉默了一阵,点燃了一根烟,看着窗外的夜景漫不经心地道,“为什么会开餐厅?你对经商好像也不感兴趣,而且听你说起来也并不轻松,这大半年一直都在亏损。”
彼此都是成年人,自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总是靠着幻想过活,怎样都会变得冰冷现实起来。
我还记得他在楽明河畔说的以后是关于社会救助的话题,并非现在这样整日坐在压抑繁忙的办公大楼里。
而我也曾经希冀能进某所实验室或者高校,而不是成为一家即将倒闭的餐厅的老板。
因为一场把我们三人都改变了的意外,那自不必提。
我舔了舔嘴唇,这个原因我连秦澍也没说,总觉得有点羞耻,他的人生一帆风顺,除了一副健康的身体,其实什么也不缺,而我却总是处于一种万分窘迫的环境中。
“我需要钱。”
他怔了怔,灰白的烟灰簌簌从他手指间散落,橘色的火光明灭,我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香气,朝他笑道,“裴翊,我有个儿子。”
第5章
宋稚是裴翊刚离开我那年在马路上捡到的,巧合得像老天弥补给我的迟到的礼物。
单薄破旧的毛毯里只有一张写着他名字的白纸片,因为在路边冻了太久差点活不下来。
他不爱哭,小时候总是很用力地抬起脑袋看天花板,一岁半之前安静乖巧得近乎痴傻,不哼不闹,躺在我怀里一动不动,秦澍还怀疑过他的脑子不太正常,让我带去医院做过好几次检查。
他没有病,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孩,有点调皮有些吵闹,但在还能让人忍受的范围。
秦澍起初对他所起的好奇心很快便在日后他所逐渐表现出的平庸里渐渐消退了,和他总有种不近不远的距离。
宋稚不喜欢他,只是异常黏我,最严重的一段时间我几乎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三岁时总算要将他送去幼儿园,原本选择的是我那家餐厅附近的,正好每天可以接送他,十分便捷,然而秦澍却说不行。
他像一把戒尺催逼着这个普通的小孩往优秀的方向努力,不仅在家里请了好几个家庭教师,每天还布置了一大堆我见了也觉得头痛的功课。
我高中时也不太爱学习。
“宋宋,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天才,非凡的创造能力,过目不忘的好记性,甚至于高情商……这些都是聪明的体现,但你的儿子似乎并不多,他可以如你所想的那样正常快乐地长大,就像你一样,做一个平庸的凡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观察着我的脸色,确保他那些伤人的话没有使我难堪或者生气,他有时候会懒得对我使用那些委婉漂亮的语气,一针见血地戳人,直白却又准确,让人丝毫没有回手的余地,“但他也可以从这些东西中了解一些,最重要的是一个好的老师可以让他在学习上少走一些弯路,主动对这些东西产生点兴趣,偏离原本彻底平庸的轨道……”
秦澍的话使我相信他为他安排的那些东西会让宋稚今后的人生多一种选择,而非某种固定和单一。
原本宋稚不太乐意,对老师表现出很拒绝的态度,他以为自己犯了错,不仅整天见不到我,还得学好多东西,哭泣着跑来向我认错。
他是有点调皮的孩子,喜欢跑跳,平时最爱蹲在不太高的台阶上猛地站立跳落,为此还差点害秦澍受伤,此后一见他就有点慌张。
然而很快地便安静下来,秦澍不知道对他说了些什么,他默不作声地点了头,放弃了餐厅附近那个各方面都很普通的幼儿园,每日呆在家里,课程被安排得密密麻麻,比我念书时还要辛苦。
他不是多么聪明的小孩,学那么多疲累极了,周末我带他去外面玩,放松休息,晚上替他掖被子发现他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他过得一点也不快乐,启蒙的外文书哪怕竭力要表现趣味,做成可爱的样子,学习的内容总是枯燥且无趣的。
白天玩耍的时间让他又忘记了明天老师要抽背的那些内容,他不敢告诉我,只能暗自焦急着。
“你是真的喜欢那些吗?”我耐心地问他。
“喜欢。”他抽抽噎噎地答道,用手背擦着脸,小孩子皮肤薄,轻轻一擦就红得不像样,整张脸都湿透,他抓着我的手说他会用功,好好学习,叫我不要丢掉他,他知道他并非我亲生的了,让他知道这件事的人是谁呢?
约摸是秦澍,我很难过。
我没有旁的亲人了,唯一的外婆在我高二那年去世,从那以后就只有裴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