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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廖星欲言又止几秒钟,还是先下楼了。

楼上隐隐约约有动静传来,但是听不太真切。

何廖星在楼道口站了会儿,忽然有人喊他名字,他转头看去,只见胖子黄毛搓了搓脸,从大沙发那个房间钻出来,显然刚睡醒不久。

“那什么,”黄毛走到他近前,努力了会儿,生硬地道,“上次堵你,对不住。”

何廖星从容地抱着手:“不用,我没跟你计较过。”

这话听上去何廖星很像是个大度长辈,而黄毛是个不懂事的小辈。

黄毛的毛炸了下,但还是尽力忍住,又酝酿了会儿,摆着那张上坟脸干巴巴地说:“我弟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教他。”

黄毛长了副社会脸,九月天里还光着粗壮的膀子,胳膊上是五颜六色纹身,平时做得最习惯的事是打打杀杀,像这种低声下气和人道歉,道谢,估计他自个儿克服了大概一座珠穆朗玛峰那么高的障碍,又掉落了满黄河的鸡皮疙瘩,这才说出口这些。

可走到何廖星面前了,却依旧活像脖子上被架了把刀。

看得人就很想笑。

何廖星笑着摇头:“真是为难死你了。”

“这样。”黄毛还以为何廖星嫌他不够诚意,想了想,“以后你如果想教训什么人,直接喊一声黄哥,我就带着兄弟们去给你镇场子,以后你们一中学生保护费我也一个都不收了。”

真的是非常带有个人特色的感谢方式。

“那就不用了。”何廖星扬了下眉毛,打量着黄毛,想了想,“我这人比较俗,我只爱钱。我给大苟上课是按小时收费的,还有我带来的那些资料,看在你之前堵过我的份上,我给你打个一点二折,一小时不收多的,两百起步,那些书资料什么的,按本计算,一本三十,折合下,差不多也就三千块。”

黄毛:“???”

打劫打到他头上来了??

他又想发作,但顾及到大苟,再次以百分之二百的忍耐力忍回去了。

“这钱你不给我,我就问你弟弟要。”何廖星路过他身边,拍了下他肩膀,“三千块,一个子不准少,我不要来源不明的钱,只要干净钱,这个月月底前先找份工作。”

他算准了这对兄弟的相处方式,所以才会提出这个要求。

拥有一份正常工作,是往正常人迈进的第一步。

他们需要有人推动一把,那何廖星就来当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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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上语文,语文晚自习比普通晚自习要轻松很多,老师通常会讲解习题或者阅读题,平时学业任务不繁重时还会给他们放电影。???

何廖星一下午都老老实实待在教室里听讲,记笔记,写作业,看得梅菜惊叹不已,怀疑何廖星被魂穿。

晚自习是大部分人都比较放松的时刻,何廖星也规规矩矩拿出习题册做。

那些题目他大半还是看不懂,何廖星就从最基础的知识点开始梳理。

下第二节晚自习时,语文课代表赵倩跑过来,跟何廖星说让他去趟办公室,把裴宿也叫上,老师找。

赵倩把话带到后就走了。

趴在桌上玩游戏的梅菜懒洋洋插话道:“要我去帮你找他吗?”

何廖星:“啊?”

“你俩看着挺奇怪的。”梅菜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胳膊肘里,“我说不上来,但看着你俩这几天好像没怎么说话。”

就算说话也只说最日常最普通的,不冷不淡。

在梅菜后面坐着看书的秦书挑了下眉:“有吗?明明我觉得还好啊。”

“你的错觉吧。”何廖星若无其事地道,“我跟裴宿关系那么好,怎么可能不说话。”

躲了裴宿三四天,这会儿何廖星终于缓过来了,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太矫情了,裴宿不就是靠在他肩膀上一下吗,那是因为人家喝醉了。

再说了,兄弟之间,靠下肩膀又怎么了?

他之前跟梅菜出去下馆子时,甚至还见过人家兄弟俩喝醉了抱着亲在一块儿呢。

他俩就这程度,还让何廖星不自在那么长时间,对比下,人家裴宿压根就没在意,这足以说明其实根本就是何廖星瞎矫情。

何廖星一边吐槽着自己,一边顺着走廊找裴宿身影。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小露台,他才发现他要找的人。

露台上没有灯,暗沉一片,夜色朦胧,远处的灯光稀稀落落投射下来,映得树影幢幢,深绿浅绿极富有层次感。

少年便站在露台边缘,背对着人,正在跟人打电话,另外一只手指间火星明灭。

他穿了件烟灰色衬衣,修身款衬衣拉出他背脊紧绷而漂亮的弧线,袖口松散挽着,露出半截白皙瘦长的手臂。

何廖星顿住脚步,盯着看了几秒钟,犹豫自己要不要上前。

但他这份犹豫并没有维持多久,电话估计已经打到尾声,裴宿淡淡嗯了声便挂了。

挂完电话后他没转身,慢慢吸了口烟,几缕青色烟雾在他唇边飘散。

光线原本就暗淡,他侧脸浸在烟雾中,在不远处绿林映衬下,有种山野妖精般的漂亮。

何廖星见过很多人抽烟,认识的,陌生的,但就没见过有人能把抽烟这个动作演绎得这么优雅好看。

以至于那瞬间他愣神了几秒,回过神来后,他便发现裴宿已经转过身来,安静看着他。

那根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发现偷看,何廖星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他神色如常地走近他,语气自然极了:“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裴宿眼眸轻轻眯了下,没说什么,双臂倚在露台上,身体向前倾,懒洋洋地道:“看星星。”

今晚没有月亮,星子散落在苍穹各处,一闪一闪,熠熠生辉。

何廖星抬头看着璀璨夜幕。

这一瞬两个人都没说话。

何廖星忽然想起陈媛问他的那个问题,状似不经意般问道:“裴宿,我们是朋友吗?”

陈媛喜欢裴宿,所以才会问何廖星他跟裴宿的关系。

在何廖星这儿,他跟裴宿是朋友,是兄弟。

那裴宿又是怎么看待他们关系的?

闻言,裴宿顿了下,视线从远方收回,落到身边少年脸上:“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

果然,裴宿跟他想的一样,他也把何廖星当成朋友了。

这一瞬,何廖星愈发觉得自己这几天的躲避简直傻逼极了,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傻的人了。

世界上还有第二个对自己朋友生出些奇奇怪怪想法的人吗?肯定再也找不到了。

他就说嘛,兄弟是兄弟,这辈子都不可能做老婆的。

何廖星忍不住嘴角弯起,觉得所有那些微妙纠纠缠缠的心思全都随风而逝,他又变回了那个通透体贴的何廖星。

裴宿站直身体,垂眸道:“这几天一直想说,那天喝得有点醉,可能吓到你了,抱歉。”

何廖星才捋清楚自己的想法,本来就自责,觉得自己这几天的矫情不应该,这会儿听见裴宿道歉,他更觉过意不去,连连摆手:“害,这有什么,朋友之间这样很正常啊。”

他醉了都麻烦裴宿照顾过呢,他看过安淮帖子偷拍到的那张照片,尺度可比裴宿靠在他肩膀上大多了。

这几天的躲避连梅菜都看出不对,果然裴宿也察觉到了。

可瞧瞧人家裴宿这心胸,不仅什么都没说,还主动跟何廖星道歉。

真的,他就不应该瞎想!现在搞成这个局面,全都是他自找的。

以后,就算裴宿亲他,就算俩人抱着在一张床上醒来,他都绝对不会想多了!

“是吗,”裴宿平静地看着他,“朋友之间这样很正常……”

他声音如同大提琴般低沉优雅。

——那怎样才算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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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城一中是重点高中,考试制度自然也是非常严苛的,基本一月一大考,两周一小考。

每次月考基本上都会安排在月假前。

到了高二,抓得很严,成绩下滑严重者要请家长,还得写检讨,所以一般而言,到了考试周,没人敢松懈。

哪怕是像梅菜这种梦游式上课型选手,都会临时抱一下佛脚,以求自己在考试时死得不要太难看。

教室里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仿佛是根原本松散的皮筋猝然拉紧。

早自习一个比一个来得早,课间也很少有人出去走动,大家都安分待在教室里,争分夺秒讨论着老师简单带他们复习过的内容。

何廖星在这一周里可谓是改头换面,让老师跟同学们都觉得颇为意外。

先开始,他学得认真,大家还以为他是打游戏打累了,实在是无聊,所以才会开始学习,班上人还拿这个打趣过他,何廖星只是笑笑,也不反驳。

所以大家理所当然认为这次何廖星不会撑多久,多半是三分钟热情,过了也就消散了,没太当回事。

但旋即他们发现,第二天何廖星还在学习,第三天他也在,第四天第五天……

何廖星把手机锁回寝室,仿佛个从红尘脱身,从此遁入空门的小和尚,一心修(学)禅(习),不理世俗。

梅菜从先开始的震惊到后面惊着惊着也就麻木了,有时候他甚至还会找何廖星抄作业。

然后他发现,何廖星只认真学了一个星期,可做题的正确率居然比他这个时不时听课的还要高……

梅菜不是普通人,他一点不为自己智商而感到悲伤,反倒很为何廖星开心,觉得他星哥,干什么会什么,以前他家星哥也就成绩差点,可哪个校霸是成绩好的?毕竟人无完人,可现在,何廖星变强了,他居然学习都能赶上来。

这也太强了!

何廖星本人倒没觉得有什么,认真准备月考,也开始逐渐适应新节奏,每天定闹钟很早爬起来,去食堂吃完早饭后来教室早朝读,上课,记笔记,写作业,晚上下晚自习回寝室。

窗外绿树叶子慢慢飘落,站在枝头的鸟在日夜交替中又换了新的一批,早上起来能看见凝结而成的霜。

随着考试越来越近,来找裴宿的人越来越多,最先开始裴宿转学过来时,大家都觉得他高冷,但后来才发现,高冷只是表象,别人找他帮忙,他都会帮。

大家从每个科目的满分作业和卷子中发现裴宿的学神属性,所以一下课,有事没事,都会往这边跑,问题目的问题目,拜学神的拜学神。

梅菜趴在桌上,痛苦地背着诗词赏析必考要点,一边看何廖星跟数学卷子上最后一道大题较真。

这道题目何廖星做了快半小时,中途算不出来后他换写英语作业,没想到写完英语他还在跟这题杠。

对于梅菜这种学渣而言,做数学卷子的方法是选择题尽量做,不做就蒙,填空题随缘写,零,负一,一,总能碰上个死耗子。

至于后面大题,能全都把第一小问解出来他都觉得自己牛批坏了,而至于最后一道大题,他一般会直接选择放弃,因为压轴题向来就不是给他们这些学渣准备的,他非常有自知之明。

但没想到何廖星居然这么有毅力,跟同一道题较真这么长时间。

梅菜放下笔,凑过去看了两眼,直觉看不懂,于是问道:“还在做啊?”

草稿纸上全是何廖星画出来的坐标轴,椭圆,还有各种方程。

少年握着笔,长久注视卷子上的题目,长睫弧度仿若定格,侧脸弧线柔软又沉静。

听见问话,他握的笔没停下来,轻轻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