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张国言一直低着头,钟意秋看不清他的表情,听他声音哽咽想着不会是哭了吧?接着就见他面前的桌面滴答滴答……泪水洇湿木头。
“啥也不用说了,喝酒。”义叔劝他。
张国言抬起脸看他,钟意秋心里震动又难受,他以前见过成年男人哭,余博山的哭是绝望的咆哮,是被无能为力强迫出来的歇斯底里,张国言的哭是隐忍的发泄,是被逼到边缘的崩溃。
“哥,我今天必须说……”他用手背抹了把眼泪,端起酒杯喝了,鼻音浓重的说:“我上次来就想找你借钱,但我开不了口,你治腿今年花了不少钱,而且我这个情况借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还上……但是哥我跟你保证,这钱我一定还!”
“你是啥人我清楚,我也相信你,所以你不用说这些,先好好过年。”
张国言又哭了,痛苦的捶着胸膛含混的说:“你不知道!哥你不知道——我不是人啊!我上次来找你的前一天,小闺女就让人抱走了……”
钟意秋正用筷子给肖鸣夜捞粉条吃,粉条又滑又长,筷子高高的举起下面的都还没出锅,他颤颤巍巍的往碗里装,听了这话心一抖跐溜——全都掉锅里了,只剩两根筷子在空中。
“是丢了吗?”他张嘴急问。
肖鸣夜在旁边捏了一下他大腿,不让他说话,又怕捏疼了轻轻揉了揉。
“你咋也……”义叔皱眉急道,但是想了想但凡有一点办法,他也不至于把孩子送人,只能又把话咽回去。
“我没办法啊!”张国言想到没见过几面的小女儿,涕泪横流道:“跟着我她要饿死,还不如去个好人家……”
张国言连着生了四个女儿,虽然日子艰难孩子辛苦,但他一个都没有送人也没有丢弃,钟意秋之前还是很佩服的,没想到终究是坚持不下去了……可是再一想,又有什么办法呢?看样子他还打算再生,五个孩子仅仅靠他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和地里微薄的收入,怎么养活?
“让谁……抱去了?”义叔心里不忍。
“我媳妇儿娘家的一个远方亲戚,他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但是遗传孩子妈都有点残疾,不敢再生想抱个健康的。”张国言不哭了,眼神空洞的盯着杯子里的酒,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们给了两百块钱作为感谢,我媳妇想要,我说你收了这钱等于要我的命……我张国言这辈子就成了卖孩子的人!”
钟意秋是个同理心特别强的人,他鼻头酸楚觉得自己都要被张国言说哭了,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端起肖鸣夜的酒杯喝了一口,压下胸口的情绪。
“国言……”义叔已经哭了,含泪劝到:“你能记住这一点就行!你如果当我是你哥,就听我一句话,放下吧……四个女儿培养好了,以后也能成材能给你们养老。”
张国言苦笑着摆摆手,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什么话也不说了,一杯接着一杯喝的烂醉如泥。
本想让他晚上在这里睡,但义叔说他家里有两个女儿,在外面过夜不行,肖鸣夜架着胳膊把他送回去。外面雪纷纷扬扬,钟意秋担心他一个人不好弄,非要陪他一起,肖鸣夜瞪了一眼把他关在屋里不让出门。
肖鸣夜回来时做了一路的心里铺垫,刚确定关系没几天,自己竟然瞪了钟意秋,这二愣子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在门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推开门……
只见钟意秋蹲在地上,脸都憋红了,激动的握拳挥手喊口号——加油!小黑!加油!小花!——抬腿呀,不抬腿怎么能翻身!快站起来,把小黑撂倒!
两条小狗咬在一起,呜呜的叫着可见战斗十分激烈,小黑狗趴在小花狗身上,咬住它耳朵使劲摆头……
肖鸣夜:“……你在干什么!”
“你回来了——”钟意秋高兴的站起来,指着地上胶着的战场嚷道:“快看,快看!”
肖鸣夜深吐两口气,黑脸问:“它俩怎么在这儿!”
钟意秋滴溜溜的转着眼睛看他,小声解释道:“义叔喝醉了,跑到杂物室抱着旺旺抒发感情,拉都拉不开,还不让我在旁边……我只好把它俩带过来了。”
肖鸣夜:“……”
义叔酒量不错,而且自控力很强,平时很少喝醉,喝醉也只安静睡觉不会发酒疯,今天可能是因为张国言的事情心里难受,一时没收住情感喷发了!
肖鸣夜一手一个提着两只战士的脖子出去,义叔已经哭累了,躺在狗窝旁的干草上,手里还死死的抱紧旺旺脖子,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钟意秋跟在他后面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姿势——你看,形势就是这么严峻!
肖鸣夜放下小狗,架着义叔胳膊用力把他提起来,钟意秋忙过去帮他扶着另一边,把醉鬼弄到屋里的床上。
简单帮义叔擦了脸和手,熄灯关好门,他想去烧水洗澡被肖鸣夜拦住,拉着他的手带回房间。钟意秋异常紧张,心想外面又没有人关门干什么?不会是又要亲吧,那以后是不是每天都要亲一次……
肖鸣夜掀起床上的被子,转身就看见他站在灯光下一脸羞涩,疑惑道:“你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