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好了,是我爸那边的亲戚,去年过年的时候看到我给我妹他们做的衣裳,就让我跟着她在这边做裁缝,学徒工的时候一个月能有十八块多钱,还包吃包住呢,家里人也能吃顿干的了。”孙芽儿的眼中绽放出幸福的光彩,脸都微微红润了。
她早就打算好了,自己每个月撑死只花三块钱,其他都攒下来给家里寄回去。家里每个月多出来十五块钱的话,那情况就能好许多,妈不用顿顿吃那扎嘴的糠团子了,大姐也能给自己做一双新鞋,不用次次出门的时候都把脚指头蜷缩起来……
刘金玲知道大妹妹家是个什么状况,也替孙芽儿感到高兴:“银铃生了一窝的娃,就数你最出息!我知道,那种国营裁缝店里的正式工待遇都挺不错,等你熬出年头转正了,就更好了。你妈没白疼你!啥时候过去?”
“说的是让我小年的时候去,年前的火车票不好买哩,价格也老贵了,晚一天高一天的价。这不就提前来省城,麻烦姨妈你们了……”孙芽儿不好意思地说。
“你瞧瞧,你又来了!咱们是那要紧的亲戚,说这话干啥?正好你冬枝儿妹也放假了,你俩做个伴儿好好玩几天,亲香亲香。”刘金玲感慨:“都说一代亲二代表,三代不见了!等以后你们都成家生了娃,还能像我和你妈你姨几个那样亲不?”
“那肯定,我心里头一直怪稀罕冬枝儿,长得俊又聪明,还会念书。我妈一直念叨着,冬枝儿是那啥下凡,以后肯定是有大出息的,和咱们这种蠢人不一样。”孙芽儿满眼崇拜地看着程冬至,一点坏情绪都不掺杂,特别的纯粹。
程冬至忙客气了几句:“芽儿姐你说啥呢,我就是小聪明,还是你勤快能干,我妈老让我学你呢。”
刘金玲笑呵呵的听着。今天男人和女儿都给她面子,她很满意。
聊着聊着,程冬至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怀疑错了刘金玲。看起来孙芽儿来家里就真的只是借住几天,毕竟她来省城的原因和理由都很正常,找不出啥别的毛病。算了,到时候再慢慢看。
吃完了早饭,程冬至带着孙芽儿去外头乱逛。
她注意到孙芽儿除了外面那件花布罩褂是半新不旧的,其他衣物全都破旧到不行,仿佛吹来一阵小风就能给刮拉破,说是褴褛都不为过。尤其是裤子,女孩儿哪能穿这样的裤子上街?一不小心活动大了,裤.裆开个大破口,那多丢人啊!别说是省城,就算是乡下穿成这样的也算是比较少见的了。
孙芽儿自己也有些觉得了,带着点不好意思道:“本来我妈是想给我做件新裤子来省城的,前些时舅妈来我家说没布票,我妈就把布票给她了,这就没做成。”
程冬至想起刘双喜和刘住根身上的干净利落衣服,心里头忽然有点生气,决定给孙芽儿买几身替换的衣服。
可孙芽儿死都不肯:“那咋能行?这次来没带啥好的给你们就老过意不去了,姨妈姨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能叫你们花这样大宗儿的?我可不能收,我妈知道也要打死我。”
程冬至无奈,便想了个法子:“好。对了芽儿姐,你一定没见过这边的大澡堂子?又便宜又痛快,泡完了还有糖水喝,咱们走着?”
“真的啊,多少钱?”孙芽儿比较关注这个问题。
“咱们俩合一起两毛都不到,便宜着呢!你放心,出来的时候我妈给了我一块钱,说是不花完不让我回去,你别不信,她真干得出来!”程冬至信誓旦旦。
孙芽儿信以为真。虽然她还是觉得这个价很有点儿贵,不过想起自己因为天冷好久没洗过澡了,怕腌臜到姨妈家里的干净床铺,便点头同意了。
程冬至领着孙芽儿去了大澡堂,顺手给她买了带花香的香皂和干净的毛巾,哄她说:“我肚子饿了去外头买点吃的,马上就回来,你先去小间儿洗干净,然后去大池子泡。泡澡最多能泡两小时,你可得泡足了,不然就糟蹋钱了。”
孙芽儿慌忙点头,糟蹋钱的事情她哪能做呢!
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孙芽儿进了女间,换了衣服后怯怯地捧着香皂毛巾进了洗刷间里。她虽然没来过这种地方,可也知道有样学样,模仿着旁边的人用桶里的水先给自己身上过一遍儿,再打湿毛巾涂上香皂搓洗。
不洗不知道,一洗孙芽儿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灰土,羞惭不已。
乡下并没有冷天儿天天洗澡的习惯,每天拿块布沾水擦擦就算爱干净的了,忙起来的时候连擦身子的空都没有。澡不洗,活儿却还是要做的,汗也继续出,久而久之自然就形成了厚厚的一层灰膜,遇着香皂和热水了就立即化作污水流了下来。
还好冬枝儿带自己来泡澡,这要是把她的床睡出个灰印子来可咋办哟?
孙芽儿用力而仔细地清洗着自己,直到实在洗不出什么脏东西了后,才去大池子里泡。一入水坐下,孙芽儿就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了出来。
省城的人就是会享受啊!天气冷的时候像这样泡进滚热的大池子里,真是比啥都得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