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体力和技术又足够捡什么别的东西呢?捡到了,又怎么保住?对此地层出不穷的抢劫现象,陆汀早在警校便有所耳闻,不过教练员从没说过逮捕那些人也是他们这些预备特区警察的义务。
这也多么符合此地的规则,不,不只是第四区,而是整个枯竭的星球。在生存面前,选择的前提就是优势,而没有优势的群体只能接触别人过滤掉的残羹剩饭。
“我能过去给她们送点钱吗?”陆汀斟酌措辞,他也惊于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明知道是治标不治本的提议。
邓莫迟却道:“自己想好。如果去,我在原地等你。”
陆汀看着他,黑色面罩遮住那张生动的脸,眼睛也只是两片空洞的目镜,陆汀却感觉到这一秒的对视。他倏然冷静下来。随后他望着那群妇人走远,没有上前,在心里记住了这件事。
到了中午时分,两人都是汗流浃背,虽然气温不过零上十五度,但防辐射服确实毫不透气。邓莫迟带陆汀进到一间公共安全屋里吃自带午餐,这种小房子和邓莫迟的私人据点建制类似,在第四区十分常见,隔上几千米就有一栋,提供自助租赁服务。
由于间接污染的恐怖,没有几个人敢在室外喝水吃饭,往往都会选择在这些加了铅砖的混凝土小屋里进行补给。邓莫迟吃的很简单,一根蛋白棒和两颗维生素咀嚼片而已,几口就完事了。陆汀则费了些周章,他把两份警用干粮在桌上摆好,从隔离瓶中倒出背了一上午的热水冲泡,香味很快就从厚铝箔袋口溢出,这干粮是培根粥口味的,陆汀还多加了压缩燕麦块进去,饱腹感很强,口感也还行,用了真米真肉真蔬菜,而非合成口味。
他插上吸管,递给邓莫迟一袋。
邓莫迟没有拒绝,并且很快就喝完了。陆汀嫌烫还没啜下去一半,他就已经叠好袋子丢进垃圾篓。
“还有这个。”陆汀又从包里掏出两个桃子。
毛绒绒的黄皮上带点淡红,好像少女脸颊,散出丝缕清甜香气。邓莫迟接过一个,拿在手里聚精会神地端详了一会儿,完全没了那副总也睡不醒的模样。陆汀真担心他做出带回家给弟妹吃的那种事,毕竟自己没有多带,好在担忧并未发生,陆汀喝下最后一口粥的时候,那颗桃子已经被消灭了。
水分充足,果核分离。邓莫迟从牛仔外套的内袋抽出一块手帕,默默擦拭那颗干净的桃核。
米粥,还有水果,都是他第一次吃。
“我总觉得不少植物的种子都很好看,都能当吊坠戴着了,”陆汀也啃起自己的桃子,一般他都要削皮,但这次没有,那种娇生惯养的习性他想偷偷藏起来,“这颗送你了,我自己这颗,我准备拿回家看看能不能种活。”
“种树?”邓莫迟挑眉。
“我种过好多东西,家里樱桃都要熟了呢!就是桃树长大也要好几年,”陆汀一翘嘴角,酒窝就又露出一个,他看起来有些害羞,“最近我还种了花儿,有空带你参观,植物学家都快灭绝了,我算是一个业余的吧。”
“嗯,很了不起。”邓莫迟认真地肯定。
陆汀低头接着啃桃,眼睫也跟着垂下,只敢盯自己的膝盖,余光瞧见那颗桃核已经被手帕包好,收回内袋里去了。
下午霾尘被吹散了些许,天上空出一个光洞,地表一派晴寂。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尾,身后跟着一辆咯吱作响的斗车,大批废铁就好像被绞碎的旧城市一般躺在熠熠日光下,安静地升温。
或许什么东西堆积得太多就能催生宏伟,包括垃圾也是,而人类在宏观景物面前的本能反应就是自省渺小,陆汀也不例外。他只能通过多动手干活来排遣那种漫无目的的淹没感,除去枪支,他只随身带了一把小小的激光匕首,到现在也学会用它在铁板上切出直线了。
有时也会闲聊,都是陆汀在问,邓莫迟来答,他们不互相看,都仔细观察四周。谈话内容涉及弹坑,涉及各家媒体口径不一的、当年核爆的当量,还有遗失在那场战役中的战机,陆汀对它从小兴趣浓厚,“Last Shadow”,这是传说中的名字,当年叛军首领的座驾,领着大批的部队就要攻上岸来。据传它装配的某些实验性技术在当今条件下都无法复原。
可它也仅限于是一支传说了,最后信号出现地点就在第四区,政府多年来却只找到一小部分存疑的零件,并未找到主体残骸,实际上也不该指望什么事物能在一场核爆中留存。邓莫迟说,最初前往第四区的风潮兴起,就是因为幸存下来的人造人们想要找到那架飞船,为英雄收殓,只不过许多年过去人们渐渐被垃圾吸引,再没有人相信它的存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