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有些诧异,指着那些伙计们说:“你们……可真是好样儿的。”他也说不出责怪他们的话来,毕竟是他“有错在先”,回忆起当时自己的举动,确实不想好人。
伙计们在旁边十分歉然地作揖:“对不住对不住。我们真不知道您是东家的客人。”
这掌柜的听说李卫已经是个官儿了,愈发抱歉:“官爷,还望官爷恕罪,饶了小的们吧。您罚,随便您怎么罚我。我都行。”
李卫呲着牙揉着疼处,还没来得及答话,却被旁边人快言快语把话头接了过去。
“谁说你们该罚了?要我说,赏!就该赏你们!”郭络罗氏豪气万丈:“他一个臭男人不正大光明地上前和姐姐说话,非要跟在后头,像个什么样子!”
说着,郭络罗氏扭头去问四福晋:“对吧,姐姐?”
珞佳凝也被这一连串的反转给搞得哭笑不得。
她想同情李卫来着,可以看到他那悲催的样子,她真是忍不住笑了:“你也真够倒霉的。”
李卫嘿嘿两声:“没办法。前段时间运气太好,捐了个官儿居然真成了。这下子把好运都用光,可不是该倒霉起来了?”
一笑泯恩仇,大家都笑了就也好办起来。
郭络罗氏见李卫是个爽利的性子,反而对他有了好脸色:“你进屋歇歇。我那边有跌打损伤的药,让人给你抹抹。”说着就唤了两个伙计:“你们俩扶李大人进屋去。看你们办的‘好事’。赶紧扶好了,顺便给李大人赔个罪!”
“不妨事不妨事。”李卫接连说着,到底是身上太难受了,左思右想还是让俩伙计扶了一把。
李卫到底是外男。
他被伙计们扶着去了那个休息的小屋歇着。珞佳凝和郭络罗氏去了屋里后,略和他说了几句话,便叮嘱小伙计去照顾好他,二人则避嫌去了前头的店面说话。
约莫过了一刻钟时间,李卫觉得自己好了许多,这便千恩万谢地离开。
“哎你等一会儿。”郭络罗氏叫住他,看他木呆呆地回头,笑着塞给他一包茶:“最近刚到的新货,好着呢。放心,不是贵的货色,寻常玩意儿而已,送你尝尝。”
李卫欲言又止,静静地盯着她的笑颜看了半晌,腼腆笑笑:“好,那我拿着了。”又小心翼翼把茶包放进了怀里揣着。
李卫走后,郭络罗氏继续吩咐店里伙计做事,顺口与四福晋嘀咕了句:“那人拿着茶走的时候眼神怪怪的,在想什么呢。”说的便是李卫。
珞佳凝小声问她:“你给他的茶是不是挺好的?”
“对啊。”郭络罗氏说道:“跟送给姐姐的茶是一样的。”而后又解释:“倒也不是抬举他。只是想着,我家伙计砸了他这么一狠下,他还不计较,是个心善的。我总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多送他点好茶,我也求个心安。”
反正她的目的就是补偿他一下而已,他知道不知道东西好不好、是否清楚她在给他好东西,并不重要。
珞佳凝笑道:“他一定会知道那是好茶的。”
郭络罗氏原本正在动手把茶包在纸包里,闻言手一顿:“嗯?”
“他家是江南富商。”珞佳凝笑道:“旁的我不知道,但这好茶,他是定然喝过的,能分辨出好与坏。”
所以,李卫走之前那种怪怪的表情,就是因为发现了是好茶,而店主郭络罗氏非要口口声声说是“不值钱的差东西”。
郭络罗氏想通之后,不由得扶额尴尬起来:“……哎呀,姐姐不早点和我说。我看他平时吃穿个青衫布衣,还当……”当他是个穷小子呢。
“我也是前几天刚刚知道而已。”珞佳凝轻轻地笑:“是四爷和我说李卫家里富足捐官的事儿,我才知晓的。”
听闻这话,郭络罗氏更懊恼起来。
“对啊,他家能给他捐官了,还能一下子捐了个员外郎出来,能是很差的家境?”郭络罗氏的眉头紧紧拧成了一团:“好家伙,我还当自己有多聪明伶俐,这下子可劝漏了陷!”
望着她那尴尬到了难受的模样,珞佳凝忍不住笑了起来。
珞佳凝收到郭络罗氏送的茶,隔一天喝一次,也才喝了两三次左右的时候,五公主府上传来消息,说是五公主发动了,今明两天差不多就得生产。
五公主自从身体重新恢复康健后,便回了公主府养胎。她和五驸马夫妻恩爱,而五驸马又不能时时进宫。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回府休养继而生产。
公主府消息传来的时候是晚上。
雍亲王和雍亲王妃夫妻俩都吹了蜡烛打算歇息了,方才听闻这个消息。
“这么快!”胤禛算算时间:“感觉早了几日。”
“早一点也正常。”珞佳凝道:“本来这东西算起来的起始时间就不太准确,什么时候生也只是个大概推算而已。”
说着话的功夫,珞佳凝已经起身穿衣:“我去公主府看看去。四爷在家里歇着准备明儿上朝。我怕是到时候赶不回来送四爷上朝了。”
胤禛很想劝她让她不用大晚上的非要赶过去,可他也知道,自家媳妇儿就是这个性子,说什么都要非去看看不可,不让她看的话,她能担心得一夜都睡不着。
“你且去吧。”胤禛看劝不住,只能答应了,也跟着起来帮助她把衣裳穿好:“我本是想陪着你去的。只她虽然是我妹妹,却也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能随便去看的。如今她正生产,我做哥哥的需得避开着些。等明儿有了好消息我再过去。”
珞佳凝应了一声。
胤禛还不放心:“大晚上的,你身边几个人都不够机灵。”有个机灵些的翠莺,偏还是个嘴碎的:“我让苏培盛给你过去。倘若真有点什么三长两短的,他来回奔波着也好叫人。”
珞佳凝这个时候就不和他计较说“三长两短”有什么不吉利的了。
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女子生产真的十分凶险,不是说什么吉利不吉利就能让事情转圜的。
倒不如他这样摊开来说,反倒是省时间。
“好,那我就带着苏培盛。”珞佳凝道:“倘若四爷明儿早晨上朝完毕还没听到好消息,那就……上朝后求了皇阿玛,让皇阿玛多派几个太医过去。”
胤禛到底也是疼妹妹的,爽快答应:“好,都听你的。”
夫妻俩简短交流完,珞佳凝也把衣裳穿好了,叫了外头伺候着的太监丫鬟,点了几个得力的跟着,又顺便把苏培盛带了去。
这个时候已经夜深。
珞佳凝拿着王府令牌畅通无阻,一路去到了公主府,叩门后,径直入了内宅。
有小太监在旁边快步走着形容现在的情势:“公主已经努力了许久,一直不见好。叫声颇为痛苦,也不知道现在状况如何。”
他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男人了,但是产房这种地方,他也是不能进入的。
珞佳凝气他什么都不知道,却也明白这事儿不是她生气就能解决的,倒不如留了力气不和他生气,转而去照顾五公主。
产房传来阵阵痛呼。
舜安颜在院子里等候着,脸都发白了。他有心想要进屋去看看自家媳妇儿,无奈他插不上手,去了也是添乱。
刚才他倒是冲进去了一回,却被屋里留着的太医给轰了出来,直言他是添乱。
就在舜安颜手足无措的时候,听闻通禀说雍王妃来了,他忙擦去自己急出来的眼泪迎了过去:“四嫂,芷筠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最爱的妻子就在里头痛苦着,让他如何不落泪?
五公主声嘶力竭的喊声让人听了心中难过。
珞佳凝跑到屋里,握着五公主的手:“好妹妹,你省一些力气。我给人安排了吃食和水,你加把劲。”
五公主已经累得不行了,汗水和泪水交杂在一起,脸上湿漉漉的:“四嫂,我不行了。我真觉得我不行了。”说着,她又是一阵疼痛。
稳婆们忙着过来帮忙,手忙脚乱。
珞佳凝生怕自己会耽搁了事情,走了出去。她看刚才引路的小太监还在,便问:“有没有哪个丫鬟或者嬷嬷刚才进去过?换她们来给我答话。”
“府里的丫鬟和老妈子都比较少,驸马爷不喜欢让丫鬟伺候着。”小太监颇为无奈:“唯有的几个,现在也都在公主的产房帮忙着。”
这事儿珞佳凝倒是心里有数。
当年舜安颜身边有个叫做娇杏的丫鬟,从小就服侍他。偏偏后来这个丫鬟坏了心肠暗算五公主。
自从知道了娇杏针对五公主的事情后,舜安颜便不肯身边带着年轻丫鬟了,五公主府里头确实丫鬟少。就连婆子,都比旁的府邸少许多。
只是没想到,那些丫鬟全都去帮忙了。
珞佳凝回想了先刚才屋里的状况,暗道不好:“难道说公主这次生产颇为凶险?太医到底是怎么说的,你老老实实回答!”
“是有一些。”小太监犹犹豫豫着,显然是有些话他藏在心里,不知道此时该不该说。
“讲!”珞佳凝高声呵斥。
雍王妃气势太盛,小太监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幸好旁边的苏培盛扶了他一把,他才能继续行走没有跪倒在地。
“公、公主这次是双、双、双胎。”小太监也才十几岁的年纪,又怕又急差点哭出来:“公主月份大的时候查出来的。怕、怕宫里贵人不高兴,没有对外说。”
双胎是不详的征兆。
古往今来,许多帝王都十分忌讳双胎之事。若是早早知道了会有双生儿,很可能孩子们一落地就会处死其中之一。
五公主自然是知道这些皇室秘辛的。
如今她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为了保住自己的两个孩儿,固执地不和宫里回禀说双胎之事,也情有可原。
但珞佳凝听后却十分着急:“她好生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