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得让他继续跟着在塞外走一路,看着他出丑?
思及此,太子不免有怨言。
他遥望着不远处的康熙帝,声音不高不低地嘀咕起来:“说起来,应当我这个兄长护送十八弟回去才是。皇阿玛不找我,反而找了大皇兄和三皇嫡。难道说在皇阿玛的心中,他们俩都比我能干许多吗?”
十七阿哥这个时候已经好一些了。
他没有亲眼见到康熙帝怒怼太子的那一幕,只觉得皇阿玛的心中还是有太子位置的。
听了太子这番言论后,十七阿哥不由皱了皱眉:“太子殿下这是何意?皇阿玛让大皇兄和三皇兄带着十八弟回去,自有皇阿玛的打算。太子殿下难不成是在质疑皇阿玛的决断吗?”
太子撇了撇嘴:“质疑是不敢的。不过提出疑问而已。”
十七阿哥扭头不去看他那不屑的模样,轻声说:“太子殿下莫要总是质疑皇阿玛了。皇阿玛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说罢,他就朝着康熙帝行去,没有再和太子多说什么。
之前皇上已经说了,要“废黜太子”。
照着这样看来,即便废太子的诏书还没正式下来,可十七阿哥口口声声说着“太子殿下”理应是不合适的。
可这个时候,康熙帝明明就在不远处,明明就听到了十七阿哥的这一声声称呼,却丝毫反应都没有。
胤禛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想必皇上当时“废除太子”的言论不过是气极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心里不见得就是那样想的。
他轻声与四福晋说道:“你之前想的没错。”在皇阿玛的心里,果然太子还是很重要的。
珞佳凝正胃里翻腾着,没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要紧事。”胤禛笑着抚了抚爱妻的头发,为她理顺了鬓发,“我在想我们的孩子取个什么名字比较好。”
这时候不远处响起了康熙帝的声音。
“胤礽呢?胤礽在哪?”康熙帝目光扫向四周,望向太子后,视线定在了他的身上:“胤礽,朕有些乏了,你陪朕进屋看会儿各地送来的奏折。”
太子却不肯,高声说道:“皇上真是言重了。我一个小小的臣子,哪敢随便去动皇上的奏折呢?”
他躬身朝着康熙帝揖了一礼:“儿臣衣衫不整,等会儿得回屋沐浴更衣,不方便到皇上跟前扰了皇上批阅奏折的兴致。儿臣告退。”
说罢,他也不等康熙帝回话,径直走了。
康熙帝眉头紧皱,也拔高了声音:“老四!你现在可有事要做?”
四阿哥还惦记着旁边的四福晋呢,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朝四福晋看了过去。
四福晋朝他摇了摇头。
四阿哥就道:“回皇阿玛,儿臣倒也没甚大事要做。但听皇阿玛吩咐。”
康熙帝:“你跟着朕去看看奏折!”说罢转身就走。
四阿哥快速给了四福晋一个安抚的眼神后,忙跟在康熙帝的身边离开。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得面面相觑。
十三阿哥忍不住跑到四福晋身边轻声询问:“四嫂,我怎么瞧着皇阿玛对二皇兄还好得很?甚至还让二皇兄帮忙看奏折。看这样子,皇阿玛好似忘记了自己‘废太子’这件事。”
十四阿哥这个时候也凑了过来,不住点头:“我和十三哥都听到了。就是这样没错。”
他们口中的二皇兄,说的便是太子。
虽说废黜太子的正式圣旨还没下来,可是他们保险起见,也没有敢直呼“太子殿下”这个称呼。
——十七阿哥当时病后休养着,没有亲眼看到皇阿玛斥责太子的那一幕。
可他们看到了。
因此十七阿哥无知无畏,敢继续喊一声“太子殿下”,他们却不想违了皇阿玛的意思,便按照序齿喊一声“二皇兄。”
珞佳凝笑道:“你们俩都是聪明的,既然不蠢钝,那你们看到的就是真实的样子。”她轻声叮嘱两个弟弟:“最近太子的脾气大着呢,你们俩不要和他走太近,免得受牵连。这事儿恐怕还得回京方才能够有个定论。”
俩弟弟都很信任她,看四嫂这般叮嘱,弟弟们就猛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行人继续北上,见蒙古各部贵族。
这一路走过去,四阿哥、四福晋、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和十七阿哥,他们几乎都都看出来了,皇上让太子跟着继续塞外之行,名义上说是“见蒙古贵族的事儿耽误不得”,其实就是想要多给太子一些时间反省反省。
在这期间,倘若太子表现好,而且主动认错的话,“废太子”这事儿说不定就直接取消了。
而且,康熙帝那天晚上本来就很累了,加上太子那番动作和言辞,自然气急攻心口不择言,看太子凭着身份那么嚣张,他便说了句“废了太子”。
之后说不定他也有些后悔说得太快,但身为帝王脱不开颜面,索性主动给太子一个送台阶的机会,带了太子一同继续逛塞北。
原本太子看出来康熙帝的意图,再说些软话,表现好一点,这事儿说不定就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可是,众人都已经瞧出来了的明明白白的事情,偏偏太子没看明白。
太子只以为皇阿玛真的恼了他了,对“恢复太子之位”抱了一种绝望的态度。破罐子破摔的心境下,他诡异地开始用耍赖的方式来应对康熙帝的一切要求了。
反正都已经做不成太子,那他为何不做一回自己?
丢掉了太子包袱后,他行事愈发张狂,不管皇上对他吩咐什么事儿,他都能推就推,没有一次出面应下的。
康熙帝气他做事儿不靠谱,对他的态度愈发冷淡,与此同时,康熙帝但凡有事儿,就找了跟在身边的阿哥里头,除去太子外年纪最长的一个——四阿哥,来帮他做事。
这一行倒是促进了康熙帝和四阿哥的父子之情。
这下子四福晋也愈发受宠起来。
每到一处,但凡有了好吃的,康熙帝都会说一句:“给老四和老四媳妇儿送去。”有好玩的,康熙帝便会说:“这个留给四福晋。她家孩儿出生后用得着。”
一行人轻车简从来的塞外,除了衣食住行必备品外没有带什么。
结果回去的时候,四福晋的车子满满当当装了许多东西,这还不够,又多腾了一个车子出来给装她的东西,方才塞得下。
回到京城的那一天,珞佳凝照例睡得安安稳稳的,即便是车子进了京城里头,她都没醒过来。
直到车子骤然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她方才幽幽转醒。
苏培盛就在车外头候着,见她醒了忙凑过来:“福晋,四爷让奴才和您说一声,皇上方才叫他有事,他怕是不能陪着您来永和宫了,晚一些再过来。不过皇上下了旨意,让您的车子直接到永和宫来,让您放心睡着,所以奴才没有叫您起来。”
珞佳凝往外头看了眼,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永和宫的门口。
在苏培盛和馥容的搀扶下,她踏着脚凳缓步走下了马车,朝着屋内行去。
慧仪姑姑快步迎来:“德妃娘娘正在里头等您呢。”又压低声音:“娘娘可想您了,刚才还落泪,怕您看到,正急着擦呢。”
珞佳凝忙加快了步子。
馥容和慧仪都劝她:“福晋当心,慢一些走。”
“没事没事。在塞外都没出岔子,现在更不会有问题。”珞佳凝快步进屋后,搭眼看到了德妃擦拭眼角的模样,忙过去:“母妃,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了?”她忙拿着帕子给德妃擦拭眼泪:“您别伤心了,我们都回来了。”
“你这孩子!身子不适也不告诉我一声!”德妃嗔怪地拍了儿媳的手臂一下,却也不敢拍重了,只敢轻轻蹭了下:“我听说了你有身孕,算算日子,应当是出行前就有点反应了。你自己也没个数,不舒服了也不和我提一声。结果倒好,怀着孕旅途奔波。难受不难受?”
珞佳凝这才知道,德妃这样哭泣,是因为觉得她怀孕太过奔波而替她难过,忙握紧了德妃的手:“母妃,我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您放心就是。”
德妃本来就在难过着,这下子眼泪又控制不住啪嗒落了下来,滴到了四福晋的手背上。
“你只生过一次,不知道生产的艰险!”德妃自己生了好几个孩子,对此颇有感触:“别看我生了好多回,那时候生七公主的时候,也是胎位不够正,差点人就没了。我那还是好好养胎,方才能够顺利生下来的。你这胎都没养好,往后生产怎么办?让我如何放心?”
珞佳凝被她这一番关切给触动了,忍不住也落了泪。
她紧紧挽住德妃的手臂:“我就是想着让母妃担心,才这样的。不这样的话,我哪能知道母妃这样疼我宠我?不这样的话,我哪知道母妃把我放在了心尖上,半点委屈都不舍得让我受着?”
她这样的一番话,倒是让德妃破涕为笑。
“你这傻孩子。”德妃轻抚着她的手臂:“哪个当娘的不疼孩子?你是我的孩儿,我自然心疼你。”
就如这孩子当初心疼她的孩子一般。若非这孩子细心,她的五公主和七公主怕是都会没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试问哪个儿媳妇会拼了全力、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去保护小姑子的?
德妃将心比心,自然也把这儿媳妇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似的来疼着。
珞佳凝刚刚拿帕子擦了眼泪,这个时候胤禛大跨着步子进来了,搭眼一瞧就望见了婆媳俩凑在一起哭的模样。
胤禛大惊:“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吗?
德妃拉着珞佳凝的手,脸颊上犹有泪痕,唇边却带着笑:“没什么事儿,四福晋心疼我,不忍心让我难过,跟我说笑呢。”
珞佳凝则道:“母妃担心我,所以这般样子。我高兴母妃疼惜我还不行吗?”
胤禛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
行吧。
反正她们俩一个比一个好,婆婆疼儿媳,儿媳疼婆婆。
终归是没他这个当儿子的什么事儿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