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珩川和唐阮玉所在的两所高中,离得很近。高三那年,两所学校联合发起了一项心理学游戏——名为‘亲密的人’。
每一个人都会被发放到三根红绳。参与者要在众人之中选择自己认为最亲密的三个人,并将红绳交给对方,让对方替你蒙上眼睛。确认看不见后,要在对方的引导下穿过对面的教室,再折返回原点。
体育馆里当时挤满了人,讨论声沸沸扬扬,有些人很快就找到了同伴,迅速完成了游戏;也有人犹豫了很久,都不知该将红绳交给谁;体育馆惝大,回声不断,洛珩川的视线在四周寻找,他挤过人潮,摩肩擦踵好一会才透出点气。
“小玉!”唐阮玉被拍了肩膀,他一吓,猛地回头,见是洛珩川,顿露笑容。
“珩川!”唐阮玉瘦得像根柴火棒,时不时被人挤得踉跄,洛珩川揽过唐阮玉的肩,颇有保护意味地把他带着走。
“给我吗?!”好不容易得了空,洛珩川将其中一根红绳抽给唐阮玉,唐阮玉惊讶得不知所措,洛珩川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并将其他的随手塞进裤兜里。
唐阮玉心跳嘭乱,脸火烧云样烫,他颤着手去接,根本不敢抬头看洛珩川。
“帮我蒙一下。”洛珩川背过身,他比唐阮玉要高,所以还微微下蹲,以方便他打结。唐阮玉的手指不经意地碰到洛珩川的脸,像触了电一样,急急忙忙缩回。
“那……其他的……”唐阮玉头脑空白,说话都结巴。洛珩川下的视线受阻,一片黑暗,不安顿入,于是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唐阮玉的手,同他贴近。
“不用了,我只想给你。”
那会儿春天,微风拂面,不是朔朔寒风。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相处。唐阮玉的手很软,攥着洛珩川的力气倒是不小。他小声提醒,竭力避免任何的碰撞可能。而洛珩川不假思索,全凭手掌时不时传来的坚定力道,不慌不忙地走过即将走完的路。
这一晚,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漫长。
“034床,唐阮玉,准备手术了。”清早,护士便来敲门。洛珩川早在五点就醒了,他触电般站起来,眼神死盯着横在屋里的手术推车。唐阮玉面色发白,眼下微有青黑,显然是没睡好。洛珩川知道他紧张,心里跟着一疼。他在唐阮玉面前蹲下,犹豫了一下,还是握紧了他的手。
唐阮玉吃了一惊,眼睛不由瞪大。
“小玉,别怕。这里最好的医生都会守着你,张院士推拒了其他手术,就为了以最好的状态来帮你。所以一定没有问题的。你只需要睡一觉,醒来就都好了。”
唐阮玉蜷来蜷手,终于还是忍不住勾住洛珩川的手。
“……那你呢?”
洛珩川心口钝痛,他扶起唐阮玉,凑近他的耳边就像吻了他一下。
“我就在门外等你,一步都不走。”唐阮玉颤抖着呼出口气,像是吃了定心丸。他躺在冰冷的推车上,心跳难免超速,但已没刚才那么害怕。
一行人进入电梯,几层微颠后,大门打开,唐阮玉即将被推入手术室。
“小玉!小玉!”洛珩川的欲言又止被渐阖的门阻止了。洛珩川闭了闭眼,眼皮也不可抑制地发抖。他也害怕。
“……”唐阮玉感觉眼前有一股强烈的光,他猜是手术灯。他听到止血钳、镊子等各种工具碰撞的声音。有人在和他说话,试图缓解他的紧张。可他仍然僵着手脚,连大气都不敢出。他感觉自己的脸上被一个冰凉的抓缭剖开,然后渐渐上移到眼睛,再也没有了知觉。
手术比张院士想象地还要困难。车祸造成唐阮玉的眼角膜几乎报废,淤血在当初血清时也没有清干净,情况就变得更糟。张院士眯了眯眼睛,突然倍感焦灼。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洛珩川完全坐不住,他已不下百次在手术室门口来回地走,而红灯始终刺眼地亮着,没有熄灭的意思。而忽然之间,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声音之大,让洛珩川猝然抬头!
“张院士!手术怎么样?!”洛珩川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声音抖不成形。
张院士未摘口罩,他叹了口气,眉间皱拧不散。
洛珩川突然心里一沉,涌上不好的预感。
“不是很顺利,实际情况比我想象地还要糟。”
“不过……残留的淤血全部清干净了,手术后半部分倒是没什么问题。现在就看他自己了,运气好的话,能见度可以恢复35%,不过不管怎么说,都会比他现在的情况要好。让他住两天再回去吧,等过两周来拆线。”
“谢谢……谢谢您……”洛珩川止不住地道谢,他微弯背脊,头低垂着,不肯抬起。
“应该的,不用客气。去看看他吧。”张院士轻拍了一下洛珩川的肩膀,便走开了。洛珩川抹了下脸,才缓过些情绪。
唐阮玉被推了出来,他的大半张脸都被厚厚的白纱布包住,隐约渗出淡淡的血迹。洛珩川一迈腿,腿都发软。他帮着医务人员将唐阮玉抬上病床,而等病房只剩下他们,唐阮玉张着干燥蜕皮的嘴唇轻轻地唤:“……珩川,我感觉我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