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洛珩川止不住地摇头,抱着唐阮玉的手越收越紧。

“……珩川,放弃我吧。”

洛珩川感觉撕心裂肺,就好像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残忍地切开,而剩余的细胞都在哭嚎般挽留,却再也留不住。

“小玉……医生说有希望的!有55%的成功率,一定能好起来的!”洛珩川捧起唐阮玉的脸,指腹温柔地擦掉他脸上的血痕,他轻轻地拨开唐阮玉额前的碎发,掌心摩挲过他的脸颊。

唐阮玉无声地笑了,他忽而动了动脸,让右脸在洛珩川的掌心里留恋。他曾无数次幻想,无数次贪恋洛珩川身上的每一分气息和味道。

而从未自知,这从来都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小玉,不要放弃!我们至少试一试,情况……情况已经不会再比现在差了,张院士说了,就算手术不那么成功,至少在感光度上会比现在好很多,你至少能看见太阳、烛光……所有的东西的轮廓,你至少都能看见啊……”

“……我可以做手术……”洛珩川开心的表情维持不到一秒就被下一句话打入谷底。

“但不管结果如何,我们……我都会搬出去。”唐阮玉语气平静,他本灰败的眼珠随着每一字的吞露就更显残破。

他是想讲分手两字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合适。

他们没有在一起过。

第三十四章

张院士说手术安排在周六早上九点。眼科在周末都是不做手术的,但因洛巍彬的关系,张院士愿意破例。唐阮玉便在他的安排下,提前一晚住进了单人病房。他换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棉质贴着皮肤,倒是不扎。裤子偏大,腰头的抽绳太松了,勒不紧他。

“……”房门被人推开,楼道里的走动声、说话声前仆后继着来,唐阮玉微微侧目,门很快就被轻轻带上。洛珩川提着保温盒走进来,抬手放到床头柜上。

“……小玉,吃饭吧。”洛珩川的声音明显沙哑许多,不连贯的气声夹杂疲态,听得人吃力。唐阮玉站在窗前,窗户没有关紧,冷风不免遗漏。他缄默不语,又盯着窗外看了一会,才慢慢吞吞地转过身来。洛珩川担心他被桌角床脚磕碰到,忙不迭的绕到他身边,习惯性地拉住他的手,引着他走。

唐阮玉将手不着痕迹地抽出,而同时正好在床沿边坐下。洛珩川将斜靠在墙角的折叠桌拎上床撑开,接着又将保温盒逐一拧开。

炒青菜,鸽子高汤面以及切的精细的鸡蛋卷都布在小桌上。洛珩川将筷子抽出来,搁在碗上。

“你慢慢吃,小心烫。”洛珩川并未坐下,他弯腰将床头柜上折叠整齐的衣服抱到胸口,又拎起一个面盆,准备去水池边将衣服洗了。

“……你的手还疼吗?”唐阮玉没有动筷,他感觉到洛珩川的气息渐远,突然叫住他。洛珩川一怔,怀里的衣服跟着皱褶。

“石膏已经拆了,没事了。”

“……”唐阮玉伸手覆上洛珩川的,他的掌心凉薄依旧,盖在洛珩川的手背上刺得很。唐阮玉非常克制,手指都没弯曲,只用掌心蹭过洛珩川的骨节。

没有血泡,没有明显凸起的伤疤,骨节的高度也和以前一样。唐阮玉松了口气,却没表现出来。

“……我要吃饭了。”洛珩川眼疾手快捉住唐阮玉的手,唐阮玉不自觉地一僵,洛珩川垂眸,将眼底一闪而过的黯淡隐藏。

“嗯,我出去一下。”

门再度被掩,又剩下唐阮玉一人。他抬手一刹,筷子便不慎落下,还好是落在他身上。唐阮玉呼吸急促,感觉胸口憋闷。

洛珩川抱着东西直走了一段就找到了盥洗室。水池呈长形状,他来得时间偏晚,水池前攒了不少人,多数都是病人家属,有的就着冷水洗着沾着油渍的碗筷,有的端着脸盆等接热水。洛珩川找了一个角落容身,他把唐阮玉换下来的衣服展开,另一只手拧开了水龙头。水管老旧,出水不畅,像被挤扁的笔身,扭扭歪歪地滴在衣服上。洛珩川早上才去拆的线,伤口刚好,一遇水,还是隐隐作痛。但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捏着衣领仔细地搓揉。

唐阮玉的衣服上总有股淡淡地香味,不是香水,没那么浓烈。更像是淡皂水遗留下来过的味道。水漫过整件衣服,洛珩川拎起又下按,他忽然想不起来,这件衣服唐阮玉穿过几次。他好像没留意过唐阮玉的衣着打扮,而这几年,他也没和自己开口说想买新衣服。

看不见又要怎么挑?即使穿上也很少出门,所以觉得没有意义吧。水满了,从脸盆边缘溢出来了。洛珩川慌里慌张地去关,可拧反了方向,水流飙得更大,都飙在了他的身上。

水渍狼藉遍野,讽刺着他多年的视而不见。

等到洛珩川洗完衣服折回病房的时候,唐阮玉已经侧身躺下了。床头柜上的灯不知是忘了还是别的,又没有关。洛珩川顿时屏住呼吸,放轻了脚步闪身进门。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刚想去收拾保温盒,目光倏忽一凛——保温盒已被重装好,且都已被冲洗干净。

唐阮玉悄悄地睁开眼睛,却没转身。

他们又陷入冗长沉默的尴尬里。不过一人缄默,一人装睡,时间推进,就能平安度过。洛珩川将自己陷进一旁的躺椅里,目光直指唐阮玉,一刻不敢放松。可他太累了,眼皮不自觉地微阖,困意难挡。

不久,他便做起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