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阮玉失神的眼睛出奇地一弯,他把后背往床板上靠,似是叹了口气才说:“本指望着我一辈子不说,你一辈子装傻,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是最好的。”
“我现在才发现,我很自私。”唐阮玉的话叫洛珩川找不出半个字来反驳,他无声地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让彼此都满意的答案。
“珩川,如果你还没有想好,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吧。”唐阮玉说得平静,仿佛街心公园里横着的一条河,死水微澜,无风无浪。
唐阮玉觉得话已至此,他言尽于此,不必在待下去。于是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他趿着拖鞋刚经过洛珩川的身边,就被他抓住了手腕。
“我以前爱过一个人,爱了整整八年。”
“八年里,我也没有宣之于口。我期待对方发现,给予回应,但她没有。我也会替她找理由,猜想是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她不知道;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她其实一直都知道。不惜利用我,以达私欲。”
“那天我被她用枪顶着头,要不是周语朝出现及时,我应该已经死了。”
“周语朝那天来电话,说她要被秘密火化。我不知道我该用一种怎么样的心态来接受,好像否定她,就是在否定我自己。”
“我不去局里,避免一切可能想起过去的地方和人。但是越躲避,好像感受就越是血淋淋。”
“我爱错了人,小玉。”洛珩川出了手汗,掌心在黏腻间都扯不下来。他像一个下了战场的兵,身负重伤,奄奄一息。而随着时间推挪,伤口会愈合,可伤疤会在,再度撕裂而开,危险程度会再提一个度。
唐阮玉感觉泪腺好像恢复了功能,他本眼底干涸,眼神灰败,死活如同提线木偶。而这一刻,得到了原谅。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完全好起来。不过,我想走出来,不想把自己困死。但我绝对没有把你当成什么替代,更没有那么龌龊下作地把你当成女孩。我知道我混蛋,但我还没那么不堪。”
“我不想你再提心吊胆。只是关系刚开始转换,我可能做不好。小玉,能给我一点耐心吗?”
“我想倒干净那些残留,你能等等我吗?”
窗外天渐晴朗,好似拨开云雾见了月明。
第二十七章
自从眼睛看不见后,唐阮玉就不怎么出门了。想要什么和洛珩川说一声就行。可有时他忙,人都见不着,唐阮玉就不得不外出。盲杖很细,握在手心里像是手臂的延伸,可盲杖无法指明东南西北,也指不全面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还是得靠自己摸索。家里的黑暗不可怕,可怕的是全然未知的黑暗,就连扑面而来的冷风都会被他误以为是重物跌落。
所以,唐阮玉渴望有一只手臂能拉着他。他只需要紧贴,左拐便是左拐,右拐就右拐,全身心依赖,不用胆颤心惊地摸索。
“小玉,有三格楼梯,你稍微抬抬腿。”唐阮玉挽着洛珩川的手臂,连同五指都被他紧攥住。
唐阮玉下意识地抓紧洛珩川的指尖,他缓缓抬腿,鞋底在老旧的楼梯面试探性地放下,洛珩川顺势抬了抬手臂,便是走稳了一步。
“老麦居然走这么窄的楼梯。”三格走完,唐阮玉打趣地说。
“他再不减肥,楼梯都得塌了。”洛珩川将步子调整,好与唐阮玉同步。唐阮玉噗嗤一笑,与此同时迎面一扇门从里推开,老麦叼着烟含含糊糊地说:“这谁啊,在挤兑我呢?”
“人民警察。”洛珩川不真不假地睨了老麦一眼,然后瞥头轻声说:“小玉,直接往里走,没有障碍物。”
唐阮玉点点头,两个人的手一瞬间擦着掌心分开,洛珩川正准备弯腰脱鞋,又被抓住了手指。
他抬头,唐阮玉仍然站着没动。洛珩川心里一痛,反手将他的手握住。
“等我一下,小玉。”
“啊呀不用脱鞋了,直接进屋吧,正好没拖地呢。静妍——”老麦撇过头朝厨房喊,柳静妍迎着声走了出来。
“珩川,小玉来啦!直接进来吧,没事。”柳静妍是个热心肠,她跨了一步想去引唐阮玉,但刚触及手背,唐阮玉就像受了惊的猫,浑身的毛发都恨不得倒立。他近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往洛珩川身边靠,连抓着洛珩川的力道都过了度。
“……对不起。”唐阮玉在刹那间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他尴尬极了,脸一阵白一阵红。
“是静妍,别怕。”洛珩川轻轻地摇了摇唐阮玉的手,试图安慰。唐阮玉抿嘴乖巧地应声。
“老麦,今天吃什么啊?”洛珩川抬手让唐阮玉能紧勾着,唐阮玉挪着细碎又小心的步子紧跟洛珩川。
“当然是火锅啊,人民警察别闲着啊,洗菜去。”老麦抬腿踹了洛珩川一脚,洛珩川皱着眉瞪他,老麦努努下巴说:“麻溜儿地,人民需要你。”
“我帮你一起吧。”唐阮玉有好一阵没来老麦家,陌生的环境充斥着深沉浑浊的黑暗,叫他非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