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潼是个心事要么写在脸上、要么写在纸上的人。
气温低,他不愿进屋加衣服,很快又开始抽烟。开了个空白文档,忽然也想写点东西。
心里无数理想无数爱恋可以去写,可惜手放上去仍觉现实最难言。措词艰难,光是思考时间就用掉一支烟,后来抽到第二支,他右手夹着烟,凸着骨节的手指终于开始敲。
“潼潼,我想我们还是该回到从前的关系。这两天冷静下来想想,在一起这个决定下得太冲动,连后果都没摸清。”
这是句很接近现实的话。可能也正因如此,他打完自觉无法接受,胃的难受连着手,手发抖,又按下删除键清空,烟灰全落到缝隙里。
还是该说些假话,今天晚上练好就行,届时才不至于说不下去。
又敲。
“潼潼,我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留在国外发展,但你想必会选择回国。远距离恋爱不适合我们,与其将来痛苦,不如趁一切才刚开始,尽早退回原点。”
半真半假,似乎也不够好。万一纪潼表示愿意抛下一切留在国外,届时自己该如何拒绝?
唯有更缜密一些。
因此又敲。
“潼潼,跟你在一起的这几天,事情和预想的大相径庭。或许我还是更愿意跟女人在一起。你知道我以前交过女朋友,之所以这么长时间始终对你念念不忘,大概也是越得不到就越想得到的缘故。现在得到了,才发觉并没有那么特别。”
虽然混账,但很说得通,须知喜新厌旧跟得到手就不珍惜这两条是男人的劣根性。他也是男人,因此他也不能免俗。
吻过了,玩过了,觉得没什么好的,索性置之不理。
他沉默地看着屏幕,白光反射在他脸上。明天就这样跟纪潼讲,态度要真一点。倘若自己演技过关,那么或许立时奏效。
第二支烟燃尽,剩一截烟蒂。他就又站起来抽第三支,边抽边把窗户打开半边,想散散味道。没想到风一吹,人像从梦里清醒过来,对着空荡荡的长椅抽完了这一支,竟然再一次坐回去,将刚才好不容易草拟的话通通删除。
万一真的奏效,那纪潼就会离开自己。也许明天就会跟着他妈回国,从此他们再也见不上面。
一想到这一点,梁予辰连烟也抽得无甚滋味。
此时才算是看清了自己。
他一向以为自己豁达,拿得起放得下,如今才明白那是因为他以前没拿起过,所以误以为自己可以放下。现在他真真实实地得到过,再叫他放手就不是去湖边躺一躺可以复原。
他想他是离不开纪潼的了。
—
凌晨三点,纪潼从睡梦中迷迷糊糊睁眼,手往旁边一探,梁予辰竟然不在。
他瞬间惊醒,下床穿上拖鞋去找,很快就在阳台找到了人。可奇怪的是梁予辰并没有熬夜加班,电脑扔在一边没有碰,人却站在窗边打电话,情绪有些激动。
在客厅静静等了一会儿后,他见梁予辰收了线,这才走过去敲了敲落地窗。两人对上眼,他用口型喊了声哥,又用指头戳了戳玻璃,询问自己能否进去。
落地窗被推开。
“哥,你在跟谁打电话?这么晚了。”
“我爸。”
“梁叔叔?”
纪潼觉得很奇怪,跟爸爸打电话为什么要凌晨不睡觉跑来阳台打。梁予辰不作解释,让他“过来”,从背后将他抱在怀里,两人一齐看向窗外的夜景。
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野猫一两只,连雪景都乏善可陈。
“怎么了?”他翘起嘴角,“你有点奇怪,抱得我好紧。”
梁予辰将下颌搁在他的肩:“我刚才跟我爸坦白了我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