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予辰跟她要了份一样的,等服务生走开才回:“考完了研,让他散散心也好。”
外头雪下得纷扰,风将其争先恐后吹到玻璃上,杂乱无序十分恣意,里面的人每说一句话却都字斟句酌,处处小心。人有时活得尚且不如一片雪自在。
胡艾华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手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握在一起。
她今天在里面穿了件白毛衣,领很高。纪潼的下颌线条完全继承自母亲,看见她,梁予辰就想起家里那个等他回去的人。
这顿饭过去,不知道纪潼还会不会继续等他。
“儿子,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她把餐巾叠着搁到一边,开始与梁予辰认真,“我找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什么,不说你也应该知道。”
她来当然是为了把纪潼带回去。
梁予辰面前有一杯温水,里面浮着片青柠。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他手指虚虚握着杯壁,打足精神应对她的话。
“其实您不来我也会让他回去。”他说,“我没有打算留他在这儿过年。”
“嗯,你懂事。”胡艾华素手纤纤,右手无名指晃着枚钻戒,“可你根本就不该同意他来,来这一趟有什么意义?”
重点永远在后半句的兴师问罪。
梁予辰许久没说话,胡艾华暂且没有逼他,问他这一年过的怎么样,又问他工作顺不顺利,身边有没有人照顾。
她还抱持一个念头,没准儿梁予辰已经把纪潼忘了,现如今是纪潼一厢情愿。
两份一模一样的海鲜沙拉上桌,他每个问题都答,到最后一个问题时握杯的手紧了紧,语气变得郑重:“胡姨,我只想照顾纪潼。”
胡艾华手中餐叉一顿,放了下来,拧眉看着他。
“你说什么?”
梁予辰也看着她:“我想照顾潼潼,一直到老。”
他极少说这种感情浓墨重彩的话。
胡艾华闻言,身体脱力般向后一靠,半晌说不出话来,看他的眼神像看陌生人。
本就很淡的温情慢慢散去,不剩什么了。
她说:“你们年轻人,总是只想着自己的事。你知不知道,我来这儿没敢告诉你爸,他这一向身体不大好。”
语气是失望至极。说完,抬头看着他,像审问,也像是在等他反应。
梁予辰心知责难临头,但更牵挂父亲,慢慢蹙起了眉:“我爸身体要不要紧?”
“要紧倒不要紧,”她说话节奏慢下来,像是一颗心已经悬了许久,“血压有点儿高,人岁数大了难免的,就是不能受什么大的刺激。”
梁予辰慢慢收回目光:“辛苦胡姨照顾我爸。”
胡艾华朝他摆了摆手:“说这些干什么,我是他老婆,照顾他是应该的。”
他微微颔首,手握水杯没有松开。为人子,却没有尽到照顾父亲的责任,所以无法苛责继母。
“予辰,妈有几句掏心窝子话,不知道你如今还愿不愿意听。”
胡艾华把手伸过去,握住了他的手,掌心是暖的,像那年生日她开口让梁予辰喊她妈一样。
她说:“潼潼年纪小,想一出是一出,凡事喜欢头脑发热。估计我现在跟他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所以我才直接来找你。正因为他年纪小,容易行差踏错,我作为生他养他的人,不可能由着他胡来,得为他的未来打算,这是一方面。”
“另外一方面,说穿了就是我跟你爸的关系。我们俩是夫妻,那你们就是兄弟。你别说妈古板,同性恋这种事说出去名声本来就不好听,更何况还是两兄弟?这些闲话要是传到你爸耳朵里……”
说到这儿她手收紧,把梁予辰的手攥得发疼,目光揪心:“他的脾气你比我清楚,活活气死都有可能,难道你就这么不为他考虑?”
既然能坐到这儿,说明她已经做过万全的准备,不达目的不会离开。况且她并不算危言耸听,也没有半个字虚构,她只不过是将所有见不得人又不堪入耳的词摊在桌面上供人指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