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软刺猬 朝安 2185 字 8个月前

眼下只能选择缄默。他在父母的注视下一言不发地往卫生间走,快到门口时听见梁长磊说:“你这事办得不对。人家毕竟两父子连心,哪是你说拦就拦得住的。再说了,你拦得了一时,难道还能拦一辈子?只要潼潼想见,以后终归是要见面的。”

这样一段建立在谎言上的劝说,套用到真相上仍然无一字不适用。

之后的对话就听不见了。纪潼胡乱洗了个澡,精神恍惚地回到卧室,第一件事是反锁房门。

落了锁,外面不可能打开,他才觉得有一刻心安。

至少这房间、房中的回忆是安全的。

原先以为梁予辰会回来,他给下铺铺好了床单被罩,此刻正可作为自己的栖身之地。

他像躲避风雨的小动物一样藏进下铺这棵大树,开始给梁予辰打电话。这一回不是为了倾诉思念,而是为了寻找依靠。

他将身体缩在靠墙的角落,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心跳得很快。

对于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事妈妈究竟知道多少,又为什么一直没跟自己交底,他一时半刻想不通,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是主动找他妈说清楚还是继续糊涂下去,如果要说又该怎么说,这些都该跟梁予辰商量。

可惜梁予辰的电话就像以往的无数次一样,没有人接,何况他人还在飞机上。

找不到梁予辰,纪潼开始轻轻啃噬自己的手指。

他被摆在了悬崖边,一面是被母亲察觉的惊恐,一面是再也见不到梁予辰的痛苦。

梁予辰这回离开是没有期限的,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自己怎么才能再见到他?

护照被胡艾华把着,卡里的钱在捐助完北北那些山区学生、给家人买完礼物后已经所剩无几,连张出国的机票都买不起。

但纪潼想走,头一回这样坚定地想去找梁予辰。

他第一个念头是找亲生父亲纪建滨要钱。可这样风险太大,几千块钱还能说是自己要买东西,三四万这么大的数目一说出口,纪建滨很有可能要跟胡艾华通气,到时候打草惊蛇反而更难办。

找北北和杨骁借?他们只怕也是捉襟见肘。

那就只剩一条路:慢慢挣,挣上半年一年或者便也够了。可哪怕钱挣够了,家里这边又该怎么交待?怎样摆脱母亲的控制、怎样战胜对梁长磊的内疚,怎样安排好学业。

事情千头万绪,几小时里他绞尽脑汁,始终没想到万全之策。

更何况他一门心思要见的人并不想见他。

无措地坐在床角良久后,纪潼渐渐便想要放弃。

他习惯了,总在力所不能及的时候开始自我开解。他劝自己算了,这半年来见不到梁予辰自己不也活得好好的?也许今后一直没见慢慢也就适应了,淡忘了。哪怕他能找到哥哥又能改变什么呢?

一切似乎都已经错过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冒着跟妈妈闹翻、搅得这个家不得安宁的风险去见一个并不想见他的人呢?不值得,对不对?

他这样宽慰自己,假装已经将自己说服。他甚至走到外面去倒了杯水端回屋里,熄了灯,拿出吃得还剩两粒的思妥思一次全服下,躺到床上静静等待困意。

可惜大约是想要快些睡着的心情太急切,翻来覆去,人却始终清醒。

睡不着,他又把窗帘拉开,侧转身体,静静看着窗外的景。外面月朗星稀,万籁俱寂,只有远远的那一栋,好像是十七号楼,还有几家亮着灯,隔得远了,像棋盘被人戳掉了漆。

三楼不算高,外面还有老树攀天,这样晚的夜也歇了两只鸟,你给我梳毛,我帮你啄颈。

那鸟儿的毛像是灰棕色的,有些冷清,黑夜里看得不十分真切。纪潼伸起脖子看,坐起来看,仍觉得看不够,看不分明。又推开窗,将上半身探出去看。

凌晨的风终于带了些许凉意,吹在他头上,从耳朵灌进去,吹在他颈间,从领口钻进去。

他竟然打了个寒战,在这六月末的燥热时节。

鸟儿的一举一动都好看,他看得痴了,看进心里去,恍恍惚惚几乎以为自己会栽下去,心里害怕,又缩回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