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长姐(完)三合一

彼时正值午后,陈佳荣在酒楼帮忙,胡妍美独自一人在客栈的大堂中用午膳。以前走镖时,怕外头买的东西被人动手脚,她们大多都是吃干粮。

干粮得省着吃,久而久之,胡妍美从不浪费粮食。她就一个人,点了一盘肉菜,就着客栈中送的汤吃饭。饶是如此简朴,也比孔母的日子要好过得多。

母女俩相见,相顾无言。胡妍美没有出声招呼她,只当面前站着的是陌生人。

孔母咽了咽口水:“娇娇,我有话跟你说。”

胡妍美头也不抬:“如果是想借银,趁早别开口。我给你的好处已经足够多,不会再给你哪怕一个子儿!对了,你该不会是救孔清的银子不够,想让我帮你的忙吧?”她抬眼,对上孔母心虚的眼神,嘲讽道:“我猜中了?”

孔母沉默了下,道:“你是我女儿,按理说,养老送终这事轮不到你,但我膝下没有儿孙,以后只能靠你。我今儿来,就是问你借银的。你不愿意,那我便不勉强。这样吧,你就当我来是断绝这份母女情份的,你给我三十两,从今往后,我们互不相干!你想要切结书或是找人来见证都可,以后我就是死在路边没人收尸,也不用你管。”

“三十两?”胡妍美放下筷子:“你以为我拿得出?就算拿得出,凭什么要给你呀?就你之前干的那些事,我就算不管你,也没人说我不对。”她想到什么,冷笑道:“我夫君如今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你却想让我拿银子来救害他的人。就算我愿意,陈家也不愿意呀。再说,我恨他入骨,绝不会救他,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孔母在来之前就猜到会被拒绝,听到这话,心中侥幸尽去,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说实话,胡妍美听了昨夜孔母和那男人的谈话,今日又见到她后,更加看清楚了她的狠毒。

那男人都说了,到时候烧一把火,救出父子俩。反正人都烧得黢黑,认不出谁是谁……也就是说,父子俩能出来,大牢中的人就要被烧死,就算不是全部,一小半有吧?

那些都是犯了事的人,但既然没死,那就是罪不至死。孔家父子也是犯人啊,谁又比谁高贵了?哪怕只烧死其中一人,人家就该死?合着只有孔家父子的命是命,别人就都不配活?

孔母不甘心:“娇娇……”

胡妍美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孔母一咬牙,竟然在满是客人的大堂中跪了下来:“算我这个做娘的求你,好么?”

方才母女俩争执,就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此刻年长者竟然冲年轻的人跪下,有些人看不过去了,上前询问:“你们俩什么关系?”

有伙计想要上前阻止,被其他客人拉住。

看到有人来问,孔母急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我是她娘。她生我的气,不肯管我死活,我就说拿点银子断绝母女关系,以后我再也不来找她……她还是不肯……”

只这短短几句话,众人一听,都觉得是做女儿的不对。立即有人出声帮腔:“你,站起来。长辈跪着你坐着,亏你还坦然自若吃得下去!”

胡妍美几口扒完了饭菜,正色道:“不知诸位有没有听说过之前孔家一案?”

住在这附近的人,无论爱不爱听衙门审的案子,都难免会听到身边的人议论。再者说,当下众人除了干活,并无多少玩乐之事,逛花楼听戏可都是要花银子的。也只有衙门中每天发生的新鲜事可以免费听。

在场这么多人,都或多或少听说过孔家的事。

有人狐疑问:“你们是孔家人?”

“我就是那个夫君被娘家害得瘫痪在床的孔娇娇。”在孔母难看的面色中,胡妍美伸手一指:“她是我娘。你方才张口问我要三十两银,还说就此断绝母女关系。你们说,我该给吗?”

她嘲讽道:“她算计了我半生,还想算计我女儿。就前两天她那孙女还想嫁给我儿子。若不是我有几分运气,孔家已然害得我家破人亡,我都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母女情分那玩意儿。”

围观众人闻言,有人悄悄往后退。没反应过来的也被熟悉的人拉了一把。

拽着伙计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伙计还没回过神,察觉到掌柜的凌厉的目光,急忙上前:“这位大娘,您在这打扰了我们的客人。若是不吃饭,还请您出去!”

孔母并不乐意跪着,她缓缓起身,死死瞪着胡妍美,咬牙切齿地道:“若孔家就此断子绝孙,都是你害的。百年之后,我看你要怎么面对孔家的列祖列宗!”

胡妍美扬眉:“孔家会落到如今地步,都是你们先起了害人之心。那是人品有瑕,说到底,是你不会教。对不起孔家的人只有一人,那就是你。”

“不是这样的。”孔母尖声否认。

“声音再大,也不能掩盖你将儿孙养废了的事实!”胡妍美强调:“孔清父子俩想着不劳而获,都是被你惯的。若是你教他们自立自强,凭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知道责任二字。他们绝不会沦为阶下囚,孔家也不会名声尽毁。”

“我没有错。”孔母不愿承认,她还想再说,伙计随着她声音尖锐愈发不耐烦:“大娘,请你离开。若不然,小的可要去衙门告状了!”

这些生意人和庄户人家一样,每年都交了税的。甚至做生意的人还交得更多。打扰别人做生意,也是会被入罪的。

孔母一心想救儿孙,可没想把自己搭进大牢,不甘心的狠狠瞪着胡妍美,一步步往后退。

胡妍美冷眼瞧着,道:“你恨我,是因为你不敢恨别人,只敢拿我撒气。”

孔母腮帮子都咬紧了,她心中怒极,万分想要将手边的杯盘碗碟朝着女儿那张得意的脸上丢过去,但理智告诉她不能。

如果丢了,她固然是心情畅快,但很快就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孔母没从女儿那拿到银子,再次找上了那人。

那人的目的是想要银子,见她实在拿不出,便帮她出了个主意。

大牢中的看守,有意无意间会知道许多阴私,孔母如他所言那般,送了一封信去某位富商家中,很快就拿到了一百两银。

当然,全部都是看守的,她只是帮忙而已。

孔母拿着银子,只觉心惊肉跳。儿子和孙子孙女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罪名入狱,她下意识的也开始想胁迫索要一百两银的后果。

她不敢细想,将银子交到那人手中,道:“我都照你所说的做了,你什么时候放人?”顿了顿,她补充道:“你若敢涮我玩儿,我就去公堂上把你的所作所为告知大人!大不了我们全家都不活了!”

这事真把人逼急了,那人抱着银子,道:“您就等着吧,最多三天……”

于是,孔母安心等着大牢的熊熊大火,她夜里都不睡,收拾好随身东西,站在院子里看着大牢的方向,只等着那边一起浓烟,她就跑去接了人,然后消失在城里。

先去深山老林里躲上一段再说!

不过,让她不高兴的是先前为了要银子,跟女儿闹得很僵,想要回到孔家族地怕是不能了。

一家人背井离乡,都是孔娇娇害的!

想到此,孔母又把女儿骂了个狗血淋头。她等啊等,等到了第四天早上,都没见那人承诺的大火。

被人骗了!

那些混账,孔母撸袖子就想找他们算账,当然,不能私底下和他们单独算,得去跟大人说清楚。

她还没去衙门,衙差就已到了。

这小院子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因为这离衙门近,真正干了坏事的人是不敢住在这里的。但是,普通百姓看到官家,下意识就心生惧意,忍不住四处观望周围人的神情,想要找出那个累得衙差上门之人。

孔母也四处看,却见衙差走到她面前,肃然道:“大人有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顿了顿又道:“把你的东西都带上,免得一会儿还得劳累我们来帮你取。”

闻言,孔母顿时就慌了。

她的东西凭什么要累得别人来取?

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回不来,也不得自由。

“小哥,你把话说清楚。大人找我做甚?”

衙差满脸不耐:“自己干了什么不清楚吗?让你走就走,听话就少受罪。”

孔母:“……”

她有被衙差请过的经历。若是没犯事的普通百姓,他们是要多客气有多客气,绝不冷脸对人,喝了别人的水,还会道谢。上一次对着儿子都没这么凶,此时这般严肃,是不是因为她的罪名已经定了?

越想越慌,孔母自己把自己吓够呛,又怕那些只是她的猜测,万一问得多了,反而暴露自己。她拎着包袱,像游魂似的跟着衙差离开了小院。

余下众人松了口气,他们早就觉得这大娘不太对劲,喜欢占便宜不说,经常夜里往外跑,那就不像是干好事的人。但又因为自己不是东家,不能选择合住的人,只能忍着。

如今走了正好。

也有人跟了上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孔母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公堂上坐着的女儿。她心头更加不安,但凡有孔娇娇在的地方,对她都没好处。

尤其孔娇娇还是坐着的,一副被请来的模样!

其实,孔母到的时候,案子已经审得差不多了。想要放火劫人的看守拢共有八位,占了当值的人八成,剩下的两人不知情已经被灌醉。若是没人及时阻止,那俩怕是要和那些犯人一起葬身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