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长姐(完)三合一

大人能在他们放火的时候将人逮个正着,正是因为有胡妍美提前报信。

这天底下无论是谁,但凡犯了错,都有朝廷颁布的律法来惩罚,哪怕那人罪大恶极,也不该由普通人自己决定他们的生死。

大牢着火,哪怕只是一个偏远地方,皇上知道后定会严惩当地属官。

因此,大人对前来报信的胡妍美很是感激,特许她坐着作证。

先前大人在发现孔母手握大笔银钱到了府城久久不离去,就已怀疑她想暗中救人。私底下已经派了人细察,当胡妍美前来报信时,他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她的话,这才能及时阻止,将纵火的几人抓个现行。

这几个看守能有这份差事,都是经过层层选拔。这里面最长的已经干了十多年,最短的都有三年。他们见识过不少犯人,也知道不浪费大人时间直接坦白后能从轻发落。

所以,几人都没要大人用刑,直接就招了个干干净净。

孔母再想否认,已然迟了。

想在大牢纵火是重罪,罪名重到可以问斩,孔母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喊冤。

胡妍美又道:“她还跑去威胁了一个富商要了百两银。”

孔母:“……”

“我那是被人所迫,那些银子我一文都没见着,还请大人明察。”

话是这么说,但大人却在她的包袱里搜出来了十两,这是那些看守悄悄给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威胁她,不许她把此事往外说。

奈何还没来得及威胁呢,就已经沦为了阶下囚。

孔母本身就参与了迫害陈家,后来又搅和进了纵火烧大牢之事,更是跑去威胁人,她的罪名甚至比孔清更重。

事情落幕,看守们一点都没挣扎,乖乖被拖了下去。孔母不甘心,她不停喊冤,深觉自己罪不至死。

大人却不愿再听,只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将她带下去。

胡妍美起身出门。

孔母看到女儿,满腔的怒气像是有了发泄处:“孔娇娇,你个讨债鬼……”

胡妍美可不乐意让她骂,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蹲下,问:“你想不想我救你?”

孔母不愿放过任何一丝可以脱罪的机会,急忙点头。

“我偏不救!”胡妍美低声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想放过迫害我全家的人,但凡插了手的,一个都别想脱身,这其中也包括你。本来我可以有很多法子让你难受,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让你们一家团圆最好。不用谢我。”

孔母目眦欲裂:“孔娇娇!”

胡妍美饶有兴致地道:“刚才大人说,先前你给的那些银子可以全部追回,我是孔家唯一一个没犯事的人,会把那些银子捎给我。”

孔娇娇辛辛苦苦攒的银子,以另一种方式辗转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孔母不用问也知道女儿不可能把银子还给自己,恨得眼睛血红,厉声道:“孔娇娇!”

胡妍美不愿意听她那套以后要将银子还给孔家人的话。掏了掏耳朵:“你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见,不过,今日我就会回镇上,往后无事也不会再来。大抵是听不见你喊我了,咱们……后会无期!”

语罢,她转身离去。

那些看守暗中放人不是头一回,大人查清楚后,直接选了个日子将他们押到菜市口斩首。孔母也在其中,她一心想救儿子,结果,自己比他们死得还早!

胡妍美没有观刑,她在案子落幕的当日就带着陈佳荣一起回到了镇上,将心思都放在了酒楼上,再有空闲,就是陪着陈安平。

陈安平夜里不要她照顾,但却尤其喜欢听她讲故事,每次听,他都微微闭着眼睛。

孔娇娇的心愿之一就是想让他好好活着,胡妍美见他喜欢,便时常找些趣事说给他听。

孔小菜只在狱中呆了一年,出来后她没有回村里。也是,孔家所有的东西都已卖完,姑姑虽然拿到了看守们给的银子,但绝不可能给她。

刚好她在牢中认识了一位大娘,大娘帮她保了媒,出来后不久,她就嫁人了。

她和当年的孔娇娇一样,被教得做事麻利,但她性子不好,爱贪便宜,又爱利用人,始终不能得人真心以待。胡妍美后来听说她和夫君闹得不可开交,时常沦为邻居们的谈资。

再后来,孔小菜离开了夫家,不知所踪。

胡妍美没有刻意打听,但却隐约听说那段时间城里多了不少前来招工的人,说是将人带去送到京城中的大户人家,实则不然,全部都被带去了黑窑矿。

至于孔长发,八年后该出来时,他整个人已经精神都不太正常,出来后兴许会把自己冻死饿死。他不愿干活,也已经习惯了大牢中的日子。没回村里不说,他还爱跑去偷抢东西,每次被抓到就被关入大牢。

他后来的日子,都在关押和出狱中度过,每次出来不到半个月,又会被抓回去。

几年后,陈佳慧嫁给了和陈家有生意往来的人家,那边是独子,对她不错。

陈佳荣娶了妻,他在孔小菜手中险些吃了大亏,此后再不敢相信女人,也不信自己的眼光,婚事由胡妍美亲自相看定下。

选的姑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面上惯会做人,做生意需要八面玲珑,夫妻俩互相扶持,将陈家酒楼办得越来越大。俨然成为了镇上第一。

又过几年,夫妻俩还跑去城里开了一间。

在陈佳荣成亲后,陈家老两口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胡妍美是彻底不再管酒楼中事,一心照顾老两口。

她还找了不少医书,一来是自己想学,总觉得以后用得上。二来,也是想满足孔娇娇的心愿,让老两口尽可能的多活几年。

送走了老两口,陈佳慧嫁了人,陈佳荣夫妻已经不在。偌大的院子只剩下胡妍美和陈安平。

两人相守多年,头上的青丝变成了白发,胡妍美脸上都长起了皱纹。

又是午后,已经年老的陈安平闲适地靠在躺椅上晒太阳,微闭着眼睛听胡妍美讲故事。

胡妍美一开始以为他听得认真,后来发现他只是爱听自己的声音,对于故事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你有在听吗?”

陈安平微微颔首:“有。你说吧,我都听着呢。”

胡妍美颇有些无语:“我问你,我刚才说了什么?”

陈安平扭头看了过来:“娇娇,我……我就想多听听你的声音。”他看着枝叶缝隙间透出的阳光,道:“也只有从你的声音里,我才能找到曾经的你。”

胡妍美早就发现他认出了自己,他有意避嫌,从不肯在她面前换衣,更不会与她亲近。两人这些年看似朝夕相处,其实一点都不像是夫妻,更像是亲近的友人。

陈安平自顾自继续道:“也只有声音,才是我熟悉的。我怕……怕忘了你。”他似乎再不想掩饰,满是皱纹的眼角处留下了两行水渍:“你很难吧?若不是……我们一家怕是早就没了……怪我不够谨慎,怪我护不了你……只希望,你在路上等等我……我们一起走……下辈子,轮到我照顾你。我瘫了这些年,什么都不怕了,就怕……你要怪我,不肯原谅我……”

“没有。”胡妍美帮他盖了下毯子:“没有怪你。如果可以,我一定等你。”

陈安平侧头望来,他眼神已经有些浑浊,执着问:“真的?”

这瘫在床上的人,到底是不如康健之人那般长寿,陈安平能够活到现在,一来是舍得请名医,舍得用药。二来,也是照顾得好。

他已到了强弩之末,也就是这几天的活头了,陈佳慧一天回来好几趟,陈佳荣更是从城里搬回了镇上。因为不愿打扰夫妻俩,只住在酒楼后院之中,也是一天三趟的请安。

虽然没有人跟他提过,但陈安平自己感受得到,他重新看向枝叶中的阳光,道:“那就好……我早就想去陪你了,又怕找不到你,也怕你不肯见我。到那时,我就连这熟悉的声音都听不见……”死都不敢死。

胡妍美心头堵得慌,眼角酸涩,她也不知道这二人会不会再次重逢,再做夫妻,不敢胡乱许诺。只伸手帮他盖了下毯子:“你冷不冷?”

不冷。

陈安平唇边含着一抹笑,眼神微眯,看着那枝叶,他朝着那里伸出了手来,声音很轻,几乎没人听得见:“你来接我了?”

他眼中的光渐渐散去,手垂了下来。

与此同时,屋檐下的陈佳荣夫妻忍不住哽咽出声。

陈安平被妻子娘家害得瘫痪在床,却并未怨怪,对待妻子始终如一。而孔娇娇也并未嫌弃瘫了的夫君,几十年里始终伺候在侧。

并且就在陈安平去的那天夜里,孔娇娇也去了。两人之间相濡以沫几十年的感情,实在让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