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她就把三楼给打扫的干干净净了。
打开藏书楼三楼窗子,阿荷两步跃了上去,穿过一株株高大的树冠,再过了碧绿色的黑龙潭,对面一座两进的宅院,那便是阿荷的家。
从小到大,阿荷随也曾跟着娘亲去过河西堡,在弱水河里游过泳,还曾去过洞庭湖,在湖边捉过小螃蟹,但毕竟不论去那里,她和娘都是手挽着手的,除了夜里经常叫爹给抱着扔出来,她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娘了。
这都半日了,也不知道两个弟弟可乖,小彦宁可有哭,一大家口人了,一个一个掰着指头,阿荷都不知道他们今儿在干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她可伤感了呢。
“哟,真是人不可貌相,才这么会儿功夫,阿荷就把藏书楼打扫的这样干净?”进来的居然是山正洪莲,一个人。
阿荷连忙溜了下来,屈腰福礼道:“山正好。”
洪莲上了台阶,手揩过书架,不由皱了皱眉头:按理来说,陈以荷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了,可没想到,她居然擦的这样干净,真是想挑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头疼啊。
“咱们阿荷,怕是头一回离开家吧,瞧你想家的样子。”洪莲于是转而,打起了感情牌,据她所知,这丫头跟她娘罗锦棠格外的亲恋,用京城人的话说,虽是母女,亲如姐妹。
阿荷沉沉叹了口气,深深点头:“是啊,阿荷好想娘呢。”
一听这句,洪莲高兴了:“可怜见的,等将来嫁入宫中,可就永远永远都出不了宫了。你和你娘怕是一年都见不上两三回呢。”
阿荷的脸果然刷一下就蒙上了寒霜:“洪山正,咱们皇后娘娘自打入宫,就从来不曾出过宫吗?”
洪莲道:“那是当然。皇后乃是后宫之主,就好比每个城里都要盖钟楼,每盖一座大殿,也要放一放宝贝在下面一样,她可是咱们大明皇宫的镇宫之宝,焉可轻易移动?”
“那她要是想家了,怎么办?”
“身为皇后,后宫就是家,自己就在家里,又焉能想家?”
“那她也不想她的娘吗?”
“皇后是天下人的娘,从此之后,与自己的娘也得生分了,又岂能再想娘?”洪莲声音越发的幽森:“所以说,阿荷姑娘,皇后不易做,而作了太子妃,将来可是要作皇后的呀。”
阿荷迟疑半晌,道:“作了太子妃,还是可以回家,可以见亲人的。”
“但等作了皇后,可就见不到了。九重宫阙深似海,作了皇后的那个人,从入宫的那一日就没了自由,除了要为皇家诞儿育女,还得统筹后宫,亲自把一个个的妃嫔选出来,并送到皇帝的龙榻之上去。陈以荷,以已渡之,你觉得你能作到吗?”洪莲声音越来越轻,但也越来越凝重,给阿荷营造了一个阴森而又恐怖的后宫,以及一个活脱脱怨妇般的,皇后形象。
“不想,我作不到。”阿荷断然道。
洪莲大喜,却又竭力装着沉腔:“这就对了,你作不到对吗?慢说皇后,就是太子妃你也作不到,所以,这里有纸和笔,你只要请自休书一封给皇后,说自己不愿意作太子妃,自愿请求退婚,一切就都好办了……”
阿荷别的不怕,一直以来最怕的,也就是入宫之后,就跟如今的皇后一样,像个木头人一般不说,还从此之后,就跟娘家,跟自己的哥哥弟弟,并舅舅们全都生分了。
她一只手颤着,颤翼般的睫毛轻颤着,一只葱白纤细的手,缓缓儿的,就往那支笔边走着。
“洪山正!”就在这时,一处书架后面,忽而有个男人沉声说了一句:“这藏书楼中的伽耶罗琴谱是谁人送来的,为何只有上半册,下半册去了何处?”
竟然是那朴夫子,就站在书架之后,只露着半截黑色袍袂,声音极为严厉。
不过一个从高丽请来的夫子而已,洪莲倒没拿他当回事儿,只道:“谁知道呢,这些藏书,全是本山正自京城的各大书市上买来的,至于这《伽耶罗琴谱》,却是当年朴夫子自己送来的,下半册,大约是佚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