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戒尺拍在书桌上,她道:“都坐下,不许再说话,现在开始默读《内训》”
《内训》,陈以荷都能倒背如流了,而四面八方投来的,或不怀好意,或仇恨到睚眦欲裂,或者同情但又不敢伸以授手的目光,她也如数照纳。
不就是个退婚嘛,陈以荷并不是不愿意。
毕竟朱玄林本尊,除了砸破头的那一回,俩人几乎就没有说过话,要说感情,就更可笑了,没有那种东西。
但是,昨夜娘辗转翻侧了一宿,半夜时,阿荷甚至听见她在跟爹吵架。
“孩子就是叫你给惯坏的,如今她在京城的名声可算是坏透了,谁说起我的阿荷,不是说她整天扛刀又扛枪,棍子出棒子进的,再叫太子退了婚,可怎么办,她那里还能再嫁得出去?”
“太子不会退婚的,等他回来,肯定会跟阿荷成亲。”是爹,一惯的没心没肺:“至于皇后娘娘那点小性子,翻不出风浪来。”
“那孩子早长大了,心思深沉,我也不想阿荷嫁给他,可是苦了我的阿荷,就因为你们脑门热订的婚事,她从此只怕要嫁不出去了。”说着,娘就小声的哭了起来。
阿荷最爱娘了,也知道娘为自己操了多少心。
娘哭了半夜,早晨起来依旧化了最漂亮的妆,穿着最好的衣裳,还跟她说,愿意养她作老姑娘,阿荷心里又岂能好受。
她当然要退婚,不过,可不是像如今这样,叫一群小姑娘们捉弄着,败坏了名声,叫满京城的人耻笑着,哭着求着,自己提出退婚。
她要正回自己的名声来,还要逼着那个伪善的皇后主动提退婚。
“陈以荷,那太子殿下究竟生的什么样子呀?我听我爷爷说,他的相貌,生的可好看呢。”课间休息的时候,王秀卿伸长了脖子过来,悄声的问着。
瞬时,一群女生同时伸长了脖子,整个德班所有的女生,全都凝神静气。
毕竟太子自打八年前出京,就鲜少回京的,而她们都还生的小,从来不曾见过传说中将要继任大统的那个人。
牛素真先就不高兴了:“她就是个野丫头,那知道太子生的什么样子?我父亲说呀,有一回太子殿下去相府见她,遍地找不见将来的太子妃,大家进了首辅大人的院子,树上好似窜过一只大马猴,嗖的一声就跑。
首辅大人还笑呵呵的说:管束不严,叫大家笑话了。这时候,大家才知道,那从树上窜出院的大马猴,正是咱们朝的准太子妃,陈以荷。”
她边说边笑,声音还极大,女生们听了,全都陪附着笑了起来,就连向来温默的冯宝君都勾着红唇,浅浅的笑着。
“你就真不曾见过太子殿下?陈以荷,冯姐姐可是见过太子殿下的,她说呀,太子殿下的相貌,生的简直仿如玉树琼花,寻常语言,难以形容,天下间最精良的画手,以难以描摹。”
牛素真越发的得意了:“恰是因此,她才配不上太子殿下,自知丑陋,所以那怕有父辈的指婚,也不敢见人家。”
王秀卿嘟起小嘴儿,悄声道:“可真是气人,那冯宝君,听说是皇后娘娘所看好的,要作太子嫔的人,陈以荷,你就告诉我嘛,太子殿下究竟生个什么样子,我就不信你没见过。”
就在这时,讲堂外走进个男子来,由郭娴陪着,书院几个夫子们,也全相随在后。
他穿一件牙白面的直裰,身材高挑清秀,眉毛略秀,胡子老长,因胡子太长,瞧着很老的样子。
郭娴姑甫一进门,听见女生们吵成一片,遂厉声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这是接下来一段时间要教大家弹伽耶琴的朴夫子,起来见礼。”
女书院来了男夫子,众女生们皆觉得纳罕,也于同一时间就站了起来。
王秀卿此时还拉着阿荷的袖子问呢:“陈以荷,快说嘛,太子殿下究竟生的什么样子?”
阿荷抬起头来,恰对上讲台上朴夫子的目光,恰恰他怀中一尾琴,目光漫不经心扫过,亦在看她。
阿荷心蓦的一跳,转身对王秀卿耳语:“太子殿下,生的恰就跟这朴夫子一模一样。”
王秀卿惊的一声啊:“那照你说的,太子殿下不就已经是个老头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