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意识到对方可能把自己的玩笑当真了,齐誩终于有些慌,颤声道,“我刚才说笑的。”
与其说害羞,不如说害怕占了上风。
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且是成年男人。要说完全没有想过同在一个屋檐下会有什么发展,那肯定是假的。不过在手臂骨折的情况下,第一天晚上就躺在一起,甚至还可能有别的动作,实在……有点超出预期,无法自然而然去接受。
齐誩见他毫无动静,忍不住从被子里抽出一边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手指抵在沈雁的胸口上,是一个明显的抗拒姿势。可能由于过度紧张,手都止不住微微发抖。
身上那个人此时终于动了一下,呼吸一时间停滞,齐誩听不到他传来的任何气息。
接着手上的劲道一松,之前撑住的东西忽然消失,只能在半空中做出一个虚挡的动作——原来,是那个胸膛后退了。
“我知道,”黑暗中,那个低哑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苦笑,“我知道你是说笑……别害怕,别怕我。”
这么说着,按在枕头上的手随之移开,其中一只转过来,轻轻地贴住齐誩的发鬓,没入一两绺发丝,抚弄,梳理,很小心地安慰着。
齐誩的手愣愣地停留在原处半晌,终于放了回去。
“晚安。”看到他的手收回被窝,沈雁微微地低下眼,沉声道别。笑容有些苍白。
第一次不是隔着网线彼此互道晚安,本来应该是一个很温馨的回忆,可他给这个回忆带来了瑕疵。
双手完全放开,让齐誩可以安心躺着,自己先退后两步,在一个令对方能感到安全的距离内站了几秒钟。然后,他在床前绕了一段远路,选择离床最远的那条路线走向门口。
沈雁离开卧室,轻轻将门阖上,听见门锁“咔哒”一下咬合之后,他有些茫然地从门把上松开手,扶住自己的前额。
其实他刚刚并没有强迫齐誩的意思。
更不会像齐誩提到的那样,真的躺下去。因为他承诺过自己会一直等,等到齐誩点头。
尽管如此,听到齐誩鼓励自己的那些话,心底已经受到触动,又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调侃,临别时忽然产生了亲他一下的念头——只是想亲一下额头,仅仅是这样。
然而事实证明,违背承诺是不行的……自己差点就惹他反感了,不是吗?
想想都后怕,手指也开始发凉。
沈雁默默地甩了几下头,冷静下来,熄灭客厅的灯回到书房内,又在座椅上静坐了一刻钟,终于和衣睡下。
书房的床很窄小,没有多少翻身的空间,他静静地仰躺着,盯住一片空白的天花板。
万籁俱寂的时刻,远处的路灯成为深夜里唯一的光源,隔着围墙送过来一点点隐晦的亮光——可惜这样也无法阻止天花板的白色被黑夜染成灰色。
灰色是梦的颜色,因为回忆是黑白的,而回忆的片断交织在一起,便成了灰。
而人许许多多的梦都是由回忆构成的。
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入睡,那个梦就来了。
久违的梦。梦里的他遁于无形,只是一个简单的摄影镜头,框住眼前所见的一切事物,包括那间封闭在记忆深处的出租屋。
铁制的屋门生了锈,终日紧紧闭着。
这扇门只有早、中、晚各打开一次,正是里面住户上下班以及午休的时候。
贴在门上的一个倒过来的“福”字是过年时在地摊上随意买回来的,做工粗糙,到了夏天已经开始掉色,看上去又破又旧,胶带边缘都已经剥落,在铁板上卷起来。
胶带是他亲手贴的。那时候年纪太小,不知道要怎么弄得对称美观,坐在地上贴了半天还是左一块右一块,歪歪扭扭的好歹粘住了。不过把福字贴上门口的人不是他,是面前看着他摆弄胶带的女人,一开始还在微微笑,直到他爬起来,想要跟她一起出门去贴纸,那种笑容就消失了。
“沈雁,”女人重新蹲下身,食指搁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别说话,别出声。”
他看着女人严肃的神情,点了点头,坐回去默默抓起剩下的胶带玩。
女人没有动,又继续道:“回房间玩,不然开门的时候有人会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