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左宁突然开了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走?”我说还有这个必要吗,我们在一起两年,我对你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最清楚,你走是合理的,不走,那是在迁就我。
他沉默了,我又说:“这两年里我一心想着挣钱,天天在外面跑,把家当旅馆,你总怪我看钱看得比你看重。”
他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我耐着性子说:“我知道你花不着我的钱,也看不上我这点钱,但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你爸断了你经济来源,你要怎么办?”他打断我:“我自己又不是不能挣。”我说对,你是可以挣钱,可你从前过的是什么生活,什么消费观念,离了你爸,真的能自给自足吗?他知道我说的不错,自知理亏,又不吭声了。
我叹了口气说,你爸给你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将来必须也能给得起,就为了这个,我在外面到处装孙子,见官就跪,见富就磕,昧着良心打官司,国徽下面站着,哪怕是颠倒黑白的事只要有利可图,我咬着牙照样念辩词,有时候我照镜子,都觉得自己已经没个人形了,纯粹是只衣冠禽兽。
他不说话,但身体没那么僵硬了,我趁势把他搂进怀里,继续煽情:“最近我一直有个想法,等攒足了八百万,就把你送出去读书,自己再办个投资移民,找个能结婚的地方,一辈子就跟你这么耗着,之前没顾上陪你的,全都补回来……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晚了,怎么说你也要走了,这样吧,我明天拿出四百万给你,我知道这话说出来俗气,你也看不上我这点钱,但我还是得说——叔叔以后可能照顾不了你了,就让这四百万替叔叔吧。”
这些话全是我临场发挥,除了投资移民是真的,其它全都现编,没想到他还真信了。
本来这小东西就有点舍不得,这会儿被我一煽动,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一直拿拳头锤我,哭着骂贾臣你这个老混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
我心里得意,本来还没什么把握,还以为小东西当真变了心,现在看来外头那兄弟道行也不过如此,除非你说你是搞传销的,那我当场给你跪下,拜你为师,否则就别怪我一介律师,别的本事没有,一张嘴说破天。
这一夜,我不停地煽情,左宁就不停地哭,一直哭累了才沉沉睡去,给他盖上被子,我却无心睡眠,小东西十有八九是信了我了,也不会再搬了,但这两年我对他也算真心,他竟给我扣这么顶绿帽子,实在可恨,不好好收拾一下难平恨意,想着想着便起身去翻他手机,打开一看,里面的信息记录删得干干净净,就差没连系统都一并卸了——这几年他跟我在一起待着,渐渐养成了随手销毁证据的好习惯,这虽是反侦察的最基本手段,但他忽略了一点:证据可能不止一份。
我打开电脑,上了中国移动的网站,输入他的账号密码,这小子做事还是不够细致,知道删除记录,却不知道修改密码,我调出他这个月的短信和通话记录,一条条地比对着,直到眼睛酸痛不堪,才挑出了两个出现频率最高最可疑的悄悄抄在纸上,塞进钱包里,这才又回去躺下,盯着天花板一直盯到天色渐亮。
又躺了个把小时,最后实在是躺不住了,挺尸起来,匆匆洗漱,下楼买了豆浆油条,又熬了小半锅稀饭,刚端上桌,抬眼一瞧左宁正靠着门框,傻傻地看我,我冲他宠溺地笑笑,说赶紧来吃早饭,这是叔叔给你做的最后一顿了。
他盯了我半天,突然眼圈一红,转身跑上阳台,蹲在角落里把那一箱箱收拾好的东西拆了出来。
我这人天生怕见眼泪,赶紧拎了包说今天有个重要的案子一审开庭,你要乖乖吃早饭,说完也不等他反应,便迅速拉开门逃了出去。
车开到律所楼下,看见佟帅在卖煎饼,便停了车过去,他见我来,二话不说,直接拿起刷子就开始刷面酱——这几年我们所里的人都在他这买煎饼,各人什么口味,他记得清清楚楚。
我看他今天摊位摆得不是很好,离巷口有点远,被另外两家做煎饼的车给挡的严严实实,便打趣他说怎么今天没抢着好位置?知道你老婆是个天仙,你小子能不能别这么玩命?当心英年早泄。
小伙子羞涩一笑,说大律师你又瞟我了吧?不过实话告诉你,这位置是我故意选的。我说为啥,在这儿你还能做到生意嘛?他神秘地说,最近城管查的紧,这条巷子窄城管车开不进来,门口更危险,万一他们来了,我正好从另一头溜掉,哦不,不能叫溜,这叫战略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