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言心里猛地一跳,这一刻才明白过来:“春天的邀请”,原来这摄影讲的不是荒凉对新生的期盼,而是一首情诗。孟时昶找了一处被遗落的建筑,用漫天大雾和镜头赋予它神秘的美感,不过就是像当年他纹下祁思明的名字一样,以寄思念。
而那首诗的原句,悲伤得让人绝望。
原句是:春天的邀请,万物都答应。说不得的,只有我的爱情。
第六十九章
爱而不得。
就像是那首诗写的,一字一句全是爱而不得。
凌言的纹身,当初纹下得时候也是这样的心境。毕竟十五岁的他,没法未卜先知,知道在十年之后他和祁思明好事多磨,还能修成善果。当初的伤心,一丝一缕都是真的,只是他太年轻,太不甘心,想着人他留不住,但是总要留点什么在自己身上。
他的皮肤不爱上色,纹了两次才纹好。
完成的时候,他照着镜子回身一看,只觉得有十分欢喜。
纹过身的人都知道他在欢喜什么。
对于一个人来说,亲人朋友、金钱名誉不过都是身外之物,此生真正属于你的,其实仅一副血肉之躯,而在自己身上纹上爱人的名字,那一刻,好像所有的思念忽然变得具象,好像那么多的悲欢连带着那个人,终于真实地长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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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时昶和凌言有过一段纠葛,所以当然见过他的纹身。
他问过凌言那代表什么,凌言却只是答以沉默。
可能他以为那是凌言故意纹出的样子吧,所以在他的作品里对它做出了擅自的解读,其实其实不是的,它只是被打碎了,洗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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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第一次洗是被逼的。是被文惠逼的。
其实他也没想到,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管他的文女士,会揪着这个纹身不放。
她与祁思明有一面之缘,大概是不喜欢他,看到这个纹身的时候,她立刻联想到Q指的是他。她不能理解,故而勃然大怒,大声问他,“他让你伤心,你为什么着急在自己身上叩他的戳?”
是啊,为什么呢?
他甚至没有告诉祁思明,咬着牙就把这个字母刻在了身上。
祁思明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这个十几岁的男孩为他,带着稚拙的、声嘶力竭的爱,下着可笑的、孤注一掷的决心,竟然想要记住他一辈子。
若他知道,他该多震动,又该多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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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家长的关注点永远和孩子的不同。
文惠当时只是震怒,她不问凌言的感想,不问他被撕得稀碎的情绪,她只说他不懂得尊重自己。
那天文惠气急败坏地打电话给秘书联系纹身师登门。
声音是外放,秘书也被她的癫狂吓得够呛,试探地说如果是纹绣的话不可能永久性消除,多次清洗也会留下痕迹,可是文惠不理会,狠狠地答,说就是剜下那块肉,她也不许他留那一块东西。
她不肯和凌言沟通,却要当着他的面、对一个外人、放这样的狠话,凌言觉得耻辱,又觉得遍体生寒,好像这一次他做了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好像他背着一个纹身就不值钱了、上不得台面了,好像他从此再也不配是他的儿子了!
他感觉这女人疯了。她丈夫死了,她就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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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从来没那么反抗过,涉及他的纹身,他就一点理智也没了。就在文惠通话的时候,他提着刀在她面前进了浴室,然后把门反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