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却一爱难求(4)

而下一刻,少庄主伸手一抓床被,那些桂圆、红枣、核桃、钱贝等硬物被他甩飞,他屈膝一倒,埋进她肩窝,肩胛骨本能地耸动起来。般弱翻了白眼,抓他颈后头发,“……去、去东风馆!要……最好看的!”

她有钱!不能委屈自己!

少庄主怒火滔天,不可置信,“温!般!弱!你想死吗!!!”

她宁愿跟那些不干不净的男妓厮混,也不愿意碰他吗?!

“好!好!你好得很!去就去,我看你怎么死!”

少庄主被她气昏了头,竟扒了她那一身细钗青裳,卷进披风里,破窗而去。

东风馆正在举行画舫之夜,言笑晏晏间,迎来了不速之客。

客人是一男一女,直接掠水登船,吓坏了一群客人。

男客人刚点名要最丑的小倌,就被女客人咬了脸,血淋淋的,大家都不敢上前伺候。

“要!头!牌!”

女客人裹在披风里,只剩半个脑袋,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拔下金澄澄的首饰,扔到先生的身上,“快!去!”

沈辟寒妒火冲天,他也气恼抽了发冠,掷了出去,“头牌我要了!不准给她!谁敢来我杀了他!”

众人:“……”

般弱又拔下一根步摇,豪气冲天,“要!俩!不!仨!”

左拥右抱,气死小变态!

沈辟寒抽了腰带,砸得先生眼冒金星,“滚!都滚!”

众人连滚带爬跑了。

般弱被扔进床帐间,少庄主满头黑发钻进她的衣襟里。她刚爬起来,就被拖了回去,他从后头挟着她的脸,一边勾她的唇撕咬起来,一边使了玉袖功,银针飞出,灭了所有的烛火。画舫到处是彩灯锦绸,热闹至极,偏他这一处是杀机弥漫,血海滔天。

“撕啦!”

般弱吞服嘴里的解药,冲开了武脉,反手就扎了沈辟寒小臂一刀。

“我就知道!你又骗人!”

沈辟寒血染红服,怒极反笑,“骗我到此地,是为了更好杀我?”

般弱心道,你五感超绝,不使点阴招怎么拖你下水?

脂粉浪荡声色犬马的风流地,最适合杀人不过了。

“可是,你好像忘了——”

沈辟寒抓住刀尖,好像也不知疼一般,“施家给你下的是长生乐,你越是动真气,就发作得越快。”

靠!

好阴!

般弱脸色一变,丢开沈辟寒,就要跳窗下水,但脚踝一紧,她还没飞出去就绊倒在地,沈辟寒在混乱中撕了床帐,给她缠了脚,另一端则是抓在手心里,他散着长发,衣襟滑开,冷眼看着般弱。

噗啦噗啦。

沈辟寒慢条斯理捏着床帐素纱,拖般弱回去。

般弱喘着细气,抓着月牙凳,“小混球,你有种不用武功跟我打一场!”

沈辟寒嗤笑,“你还当我是无知小孩?我有武功为何不用?你那口水,也只有糊弄七岁的我了。”

武脉开封之后,长生乐发作得厉害,般弱就像是一条被抛上了岸的鱼,被烈日曝晒,水分大量流失,双眼都是虚的。阴寒的剑尖如同巨蟒游走,贴着她的脸,沈辟寒变态开嗓,“温般弱,你难受啊,可别哭,没有头牌,你还有手啊。”

蜷缩的影子倏忽朝他的长剑扑来,沈辟寒瞳孔一缩,立即脱开剑柄,免得她意识不清真撞上去。

“锵!”

辟寒剑插进了月牙凳,沈辟寒也被她罩住,咕咚一声撞倒,摔得四仰八叉。

“你是不是疯了,血肉之躯也敢撞剑——”

他双唇被人捏成肥嘟嘟的形状,她狠狠咬了下去,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沈辟寒不甘示弱,手指箍着她的颈,指印深深,反咬回去。般弱皱眉,拽着他的头发,野蛮迫使他往后仰,沈辟寒被勒得头皮骤紧,脖颈青筋拔起,他目露凶光,撑起她的头颅,几乎要碾碎她的腰骨。

般弱冷笑,揪他咪咪。

互相伤害啊。

“温般弱!!!”

沈辟寒痛得扭曲,脸色发青,“你想死是不是!想死我成全你啊!”

“你先死吧,老娘还能再活一万年!”

他们又像小时候那样混战撕咬,头发薅得惨烈,肌肤全是青紫,房间内的雅致摆设被他们毁得一干一净,般弱腰后还垫着一幅海潮观音像。沈辟寒撑起手肘,恶鬼般幽幽望着她,窗棂旁是私奔而来的海月,清寂幽冷,却被画舫彩灯映得迷离多情。

一小姐就跟个小刺头似的,嘴里的弹珠嗖嗖发射,没有停歇的时候。

“少庄主这是干什么,要下海给我当头牌吗?”

沈辟寒单手撕开了海潮观音,暴虐揉成一团,扔到般弱的脚踝。

“温般弱,你是要做鬼了才痛快吗!”

他不再跟她说话,拆了傲气,抵死缠绵。

以骨为利刃,以血为毒酒,提着仇人的头颅,杀她个千百回。

先生在门外听得两股战战,生怕里头发生命案。

“……滚!”

嘶哑的男音像弩炮一样,坏得彻底。

先生只觉余光一白,那凄寒的剑尖明晃晃穿透房门,让人心惊胆战。

沈辟寒从地上爬了起来,暴躁无比捡着衣裳,他束着额的黑色丝帛缠进了女子的腰带,他怎么扯也扯不开,索性放弃。沈辟寒一脚踹在房门,抽出了自己的辟寒剑,就听得后头问,“哟,头牌赶着下一趟呢?今个儿您的生意真不错。”

“……”

沈头牌转过身,弯腰擒住般弱的下颌,齿缝寒意深深,“温般弱,不会说话,就把牙齿拔了。今天是例外,没有下一次了,下一次我管你是长生乐还是千秋乐,膝盖跪肿求我我也不会看你一眼!”

他抽剑欲走,般弱又问了句,“头牌去哪?”

沈辟寒被她一而再、再而三摆弄,此时竟然诡异平静下来,“我还没爽够,出去继续爽,可以吗,狗拿耗子爱管屁事的一小姐?”

狗拿耗子爱管屁事的一小姐慵懒靠着月牙凳,“沈小橙,我口渴。”

“……”

沈小橙,什么鬼称呼。

沈辟寒额角青筋跳动。

半晌,这暴烈阎王提着一壶水进来,捏开般弱的嘴巴,细长的茶嘴对着,叽里咕噜给她灌了下去,她呛得喷水,伸脚踢他。沈辟寒冷笑,用袖子粗鲁擦了她的脸,跟脖子的水迹,“一小姐,使唤够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般弱挥手,“准奏。”

沈小橙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咽下了这口恶气。

但其他人就没她那么好运了。

沈辟寒反手就杀了施家个措手不及。

但凡是参与借腹生子计划的,无论男女,都被他铲个精光,尤其是施凤澜之父,被沈辟寒泄恨似的剜了七八百片,死状极惨,触目惊心。沈辟寒想起他的阿奔跟娘娘,尽管俩人是为了骗他,但阴影笼罩他多年,一时半会是消除不得,又见了类似的事情,他简直厌恶透顶。

般弱的新婚之夜成了施家的灭门惨痛。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不就是小小借个种,为施家留后,竟然招惹来了一尊煞神。

当然,对外,施家的惨案是他们仇家造成的,沈负雪给沈辟寒干净利落扫了尾,找了替罪羔羊,堵住悠悠之口。

沈负雪神色郑重,也跟孙子耳提面命。

“寒儿,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们的目标是何家,你真当灭人满门是好玩的?”

这一次实属是太疯了!

少庄主轻描淡写,“这算什么灭门?只是杀了几个跳得最狂的,您不是想要施家的泼天富贵,以及他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凤起沧澜手吗?与其等一小姐温温吞吞潜伏数年,不如我一夜毁了他家门,主心骨没了,人心散了,施家也到手了。”

“幽州武道,天下群雄,只要有我一个主人就够了。”

沈负雪微微皱眉,“你说得不错,但捷径风险太高,若被人发现了蛛丝马迹,我点苍山庄会成为千人所指!”

“舍得了孩子才套得住狼,我点苍既想要天下第一,付出点代价也是理所应当的。”沈辟寒淡淡道,“他们敢来,就把他们都留下,山庄不是花肥不够么?我一并料理就是。”

“……”

沈负雪探究看他,“寒儿,你一夜之间倒是成长不少。”

尤为陌生凌厉,像变了个人。

沈辟寒也不避他的目光,“阿奔,不是您教我的,无毒不丈夫?您怎么反而责问我来了?”

沈负雪神色淡了,“寒儿,你这是怪我?”

“孙儿不敢。”

说是不敢,但头颅没有低下半分!

沈负雪淡冷道,“只盼你这一次是真的为了我沈家着想,而不是睡了个小贱人,就被她惑得五迷三道,为她不管不顾出头,将血海深仇都忘了。”

“庄主多虑了。”

沈辟寒垂着眼,“她的身体我已得到了,所谓男女,也就是那样,无趣得很。”

但少庄主越是不屑一顾,沈负雪越是起了疑心。

于是般弱又双叒叕嫁出去了,这次嫁的是黑水寨的寨主,这本来是个土匪窝,强到没朋友,后来渐渐洗白,成了闻风丧胆的道上一爷。

她坐在花轿里,听得四周的厮杀。

得嘞。

道上一爷被阎王爷收了,她又成了一度出炉的小寡妇。

正新鲜热乎着呢。

唰的一声,花轿软帘被红剑挑开,她余光底下多了一双乌靴。这阎王爷是个不讲究的,荒山野岭,满地横尸,他竟还有兴致跟她妖精打架。他连蒙脸的面巾也不脱,就一身沾染新血的夜行衣,架起她的腰,仅凭一双手,四处煽风点火。

什么变态爱好。

她丈夫刚死,这厮还亢奋到不行。

般弱揪他的高马尾,几乎要扯掉他整块头皮跟头骨。

“沈小橙,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我嫁一个,你杀一个,有本事你杀尽全天下的男人啊。”

对方仅仅露出一双鹰隼般凌寒眼睛,埋进她的石榴红裙底。

“那就杀光。”

他的长恨剑愈发精进,群英阁前三都非他对手,区区一个强盗窝,他片刻就能屠光。

“嘭!!!”

回去之后,沈辟寒又迎来了一掌响亮耳光。

“畜生!你疯了是不是啊!谁让你屠了黑风寨!”沈负雪一向擅长忍耐,“那是绿林!这一道最讲义气,你这样连根拔起,这是犯了天下绿林的忌讳!!!”

“庄主在说什么?”沈辟寒不咸不淡,“我去到的时候,黑风寨已经被神秘人血洗了,我只来得及救出一些老弱妇孺,我可是施以援手仁义肝胆的侠客,怎么就被泼了这么一盆脏水。庄主怀疑我,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你狼子野心不择手段你还要证据!”

沈负雪脸色铁青。

“庄主。”

少庄主缓缓抬起头,那森冷的目光令沈负雪心神一凛,“您用仇恨灌我的武魂,泯灭我的良心,就没想过我狼子野心不择手段的一天?”

“知道的以为您在培养优秀后代,不知道的——”

他极轻笑了下。

“还以为在训狗呐。”

也从这一天起,沈庄主发现,他千方百计培养的武道兵器,彻底失控了。

沈辟寒练成了长恨剑,曾经江湖笑谈的剑道天子之名,在沈辟寒单枪匹马摘了大漠狐王的脑袋之后,宣扬开来。

百晓郎君如此批语——

长恨此身非我有,天子半面拜阎罗。

半面剑天子,半面血阎罗,可想而知沈辟寒的剑道杀性有多重。

分明大仇将报,沈负雪却是忧虑重重。

这长恨剑,是他儿沈缘冰日日观摩点苍弟子的剑法弱点后,重新创出的一套新剑诀,是点苍克星,因此又名负苍剑诀。沈缘冰天生武弱,不能继承父亲沈负雪的武道意志,常常引以为憾,胸中鼓噪着一种天地生我不公的恨意,进而宣泄到剑诀里。

这也是沈负雪执意要沈辟寒先尝人间百恨,再破后而立的原因。

可沈负雪没想到,沈辟寒会长成得如此迅速,扰乱了他所有布局。

变数……是小温氏吗?

沈负雪眯了眯眼,不起眼的小兵卒过了河,直逼将帅。

而此时,小兵卒被她的将帅逼得无路可退,沈辟寒双手撑在她的腰边,虎视眈眈,“镇安侯那老猴儿,要在他的六十岁大寿认一个义子,最近正在遍发英雄帖,山庄也收到了。”

般弱一脚踩他结实带劲的胸肌上,“所有呢?这是少庄主大白天发情的原因吗?”

沈辟寒破了底线后,并不抗拒吻她脚心,他连啄几口,反而把般弱吓得缩腿。

您是什么新的变态恋爱脑。

剑天子勾了勾唇,弧度不显,却是冰消雪融,颇有一种冷美人开颜的风情,他低沉道,“我沈家就等这一日,告慰我父我母,让他们九泉之下也得瞑目。待事情了结,我带你走。大漠孤城大沙大雪也好,江南东道小莲小水也好,好风光,好吃食,你想去哪里都成。”

“等到你走累了,倦了,我们回蒙舍诏,我们在风里赛马,在月里看海,到了寒日,我给你堆大大高高的雪球儿。也不要孩子,太闹,我就守着你。”

他血染三尺面色不改,竟说了这一番柔肠百结的话。

般弱大煞风景,“敢问阁下芳名,可是白日做梦?”

沈辟寒这五年中也算是摸透了她的心肝脾肺,闻言只是压了压肩,在她的耳畔撂了一句狠话,“你不跟我走,我捆你走,我还天天走旱道。”

般弱当即反击,“那我也走!我弄不死你!”

“哦。”他点了点头,“随你。”

他的身体向来随她百无禁忌,也没什么需要特别保留的地方。

般弱一噎。

这就相当于对方向你放了个大招并卷了你一万点血,但当你复制大招回扔过去之后,对方非但没有减血,反而跟吃了十全大补药似的,能把你气到呕血。

镇安侯花甲做寿,遍请江湖豪杰,就连跟何家父子有过节的沈辟寒,也收到了一张单独的请帖,何家很有与他缓和余地的意思。

沈负雪换了一身白衫,带沈辟寒等人亲自拜寿。

镇安堡这一日张灯结彩,宴请宾朋,更有各州豪杰来贺,给足了他这个武林老盟主的面子。寿烛火红高燃,众人也穿得颇为喜庆,因此当点苍山庄登场,个个都是白衣挽琴,鹤立鸡群,格外抢眼。

何红豆嫁了新夫婿,裙边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童,本来也用不着她迎宾,不知出于什么意图,她搂着小儿,走到了点苍众人面前。

“见过沈庄主。”

她又眼波一转,落到沈辟寒的身上,“少庄主,多年未见,可曾寻得美娇娘?”

那一日比武台,沈辟寒当众拒婚,又是弃她而去,让何红豆又恨又恼,可天底下的郎君那么多,偏他一个天下无双,连父兄也不是他对手。何红豆后来迫于压力,草草嫁人,尽管在他人看来她嫁得风光,但她心里头最惦念的,还是当初那个狠心人。

般弱自觉隐身,谁料何小姐眼尖,“一小姐也在。”

对比起他人,何红豆又顺了一口气,她嫁的夫婿家世好,虽有通房,可对她一心一意,倒是无伤大雅,反而是这位一小姐,命途多舛,嫁一任死一任,成了远近有名的小寡妇。

何小姐温温柔柔道,“一小姐这身也素了点,不是守寡都满三年了么?也该出孝了。咱们女人啊,一辈子就那么长,别太委屈自己。”

般弱看她那同情的目光就知道她想什么,她实在想说,没必要,你那白月光跟小疯狗似的,天天在我身边撅起屁股圈地盘,我委屈得要死,还摆脱不了,你敢信?

般弱社交摆烂,“多谢何小姐挂念。”

何红豆还想说什么,沈辟寒冷淡至极,“何小姐,既作人妇,何作口舌。”

何红豆整张俏脸都憋红了。

镇安侯坐在寿堂,旁边是他的义子三少爷,般弱照面就愣了。

他太像死去的小四!

只是比起小四来,他显得更加清瘦俊逸,那窄窄的腰背好像长大了不少,沉稳又大方招呼客人,眼神温润自如。

沈辟寒缓缓收回眼神。

众人正在献寿礼,很快便轮到了点苍。

何博圣对点苍山庄满是敌意,只是碍于父亲的面子不发作,他淡淡刺了一句,“今日是家父大喜,不知诸位又准备了什么好戏?”

沈负雪意味深长一笑,“自然是让何家永生难忘的好戏。”他击掌,“来啊,为何家,为何大公子,献我,沈家贺仪!”

诸弟子解开琴囊,青天白日,当众演奏起来。

镇安侯父子脸色大变。

那是丧乐!

“沈庄主!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