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肖宇哲说完正要走,却被一只手拉住了衣服,回头一看,李景慕已经抬头,望着他的目光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他低着声道,「我想说,一直想说出来……可是……」可是没有人能听他倾诉,他的父母也不能,尽管他们爱他,可是有些事说出来只会让爱他的人们更加痛心,所以他不能说。
肖宇哲心神领会地拉住他的手,「走,我们到前面的椅子上坐,到时候想说什么再说。」
李景慕任他拉着自己,点头嗯了一声。
两个人坐下来后,李景慕在肖宇哲的目光引导下,不禁打开心扉,说出了深埋已久的往事。
高中时因为一场辩论比赛,他被老师安排和他在一组,长达一个多月的相处,他们成为最好的朋友,即使比赛结束他们的来往也十分的密切,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日久生情,两个人都没向彼此坦白,就这样朦朦胧胧、暧暧昧昧的相处,直至大学二年级那年同学聚会晚上两个人都喝多了,有了第一次超出朋友界线的身体接触。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两个人就像是偷尝到禁果的背道者,在心的触动与欲望的双重刺激下,一而再再而三偷偷摸摸的持续着这样的关系。终于有一天,他们的关系被对方的家人发现了,他们像疯了一样的拿着东西抽着他们,最后把狼狈的他赶出了男孩的家,回到家里他不顾家人的担心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连续好几天,他都没有对方的消息,正担忧害怕的时候,男孩忽然找上门来,急匆匆地交代说他的家人要送他走,他不想再被家人安排,他要走,远走高飞,问他要不要走。
当时他深受感动,男孩放弃了一切想要走,却愿意带他一起离开这里,离开所有的是是非非,过着只有两个人的生活。于是年轻的脑袋一热,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他们约好了时间,剩下的日子就在为这一天时刻准备着,在终于离开的那一刻,他只给自己的父母留下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短,却说明了一切,我爱上一个男人,我要和他走。
他一离开,留下的这封信不知在父母心中惊起多大的波澜,然而他走得决绝,让人想哭想骂,都无从找起。
两个才成年不久的年轻人在陌生的城市怀揣着莫大的热情,就算住着不到三坪的地下室,就算每天最好的伙食是分吃一个肉包子,可有对未来的期盼与爱人的相伴,他们都觉得可以承受。
整整五年,从最苦的进工地当建筑工人到最底层的销售,再到小公司的杂工到实习生,又从实习生到正式员工,就这么熬着忍着,当从地下室搬到公司宿舍,又从公司宿舍搬到温暖的小公寓,当他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转的时候,他们的感情似乎也开始变了。
不知道哪一年开始,他们之间当争吵都变成冷战,当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当他不愿意放手还想着挽救的时候,对方已经背着他有了结婚对象,公司一个股东的女儿。
等他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男人连解释都不想给,而他难以置信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会说没了就没了,他做过无数次的努力,最终换来的仍然是对方的决绝离开。
如果单是这样也就算了,可不知怎么,男人的未婚妻知道了他的存在,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就像是生活在地狱中,这个女人几乎是在赶尽杀绝,把他是同性恋的事情公诸于众,他工作的地方、他住的地方,甚至于他的家人都不放过。这女人并且还雇了社会上的一些流氓堵在他经过的地方扒光他的衣物拍了不少照片威胁他赶紧滚得远远的。
最让他痛心的,是男人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些事,可他居然都没有开口制止哪怕一次,他们之间将近十年的感情,换来的竟然是他被世人唾弃辱骂时,对方的退避三舍。
不啻于一次凌迟,那一刻,他觉得他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伤痕累累地躲在那间小公寓里,不吃不喝,等待呼吸伴随着疼痛一起离开的念头却因得到消息同样悲愤伤心的父母千里迢迢找来而终止,看他这样的绝望,再多的责备也无济于事,父亲的一头白发,母亲的含泪呜咽让他清醒了一些,也更是自责痛苦。
知道他难受,父母就这样守着他,可是痛苦与绝望并没有离开,那个女人的折磨也没停止,在父母找来的第三天,他住的地方外面,贴满了他被强行拍下的裸照和一些他曾经与那个男人在一起时拍下的私密照片。
看到这些照片,他眼前又是一黑,他没想到男人竟绝情到这地步,连这样的照片都能告诉女人并且公开,只不过他自己的部分打了马赛克,而他的那部分却再赤裸不过的呈现在世人眼前。
当天晚上,觉得了无生趣的他趁父母睡着的时候坐到了阳台上,就在他双眼一闭准备往下跳的时候,发现他的母亲凄厉地喊了句:「小慕,你真的要丢下你爸和我吗!」
说到这儿的时候,李景慕不由地合上双眼,却掩藏不住脸上的心酸和愧疚。
「听到我妈这一声,我才勃然醒悟,才知道我有多对不起他们,我没了往下跳的勇气,我抱着我妈,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我们就退了房子回了之前的家。」
「可是这个家也待得不久,因为那个女人早闹过一次了,周边的邻居亲友也都知道了我的事情,我父母害怕我再受打击,又赶紧换了个地方搬了,几经周折,最后才来到这座城市。」
听到这儿,一直沉默的肖宇哲忍不住揽上他的肩膀,让这个看似平静的男人轻轻靠近他的身边。
他沉着声说:「和你一比,我的那些经历也就不算什么了。」
李景慕的头靠着他的肩膀,没想过要离开,把心里的伤口再一次生生揭开,很痛,也孤立无助,比起苍白的安慰,这时候他更需要的是一个坚定的依靠。
说出来的确很难受,像快要结疤的伤口再一次被血淋淋的揭开,然而疼痛之余又有一丝解脱,这些事宛如一副沉重的伽锁,而他一直找不到解锁的办法,直到今天,把一切都说出来后,才好受了些。
他没想过会把这件深埋于心中许久的悲痛难堪的往事一股脑地全倾倒给了身边这个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男人,难道真因为他与自己一样有相同的经历?还是有别的原因?
李景慕不由地抬头看着他,对上这个男人深邃而宁静的双眼,刺痛的心似乎逐渐平静了下来。
知道他说完了,肖宇哲礼尚往来地说道:「你要听我的故事吗?」
「你要说吗?」
「嗯,说。」肖宇哲握着他肩膀的手稍稍加了些力道。
肖宇哲陷入短暂的沉默之后,才缓缓道来,「我和他,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感情好得不分彼此,他从小人就野,没一个能管得住他,可我爱的就是他那份狂妄到极点的性子,总觉得他就是太阳,灿烂张狂得能让人融化。从我认识他的那天起,就知道所有的人都只能顺着他,包括我,当初我也乐得愿意这么顺着宠着,让他继续这么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