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案

“沈大人,您这刑部的大牢该补补了吧?天字号牢狱,朝廷一等要犯,竟说自尽便自尽了,这可比废太子的血书更令人惊心啊!”她笑了笑,“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偶有失职也可谅解。”

上座神武帝不胜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指着沈纥舟,“沈大人,此事确是你刑部失职,晚些时候领了罚再下去。”

“臣谨遵圣命。”

沈纥舟借着四皇子的名头,在朝中势头很大,也很得陛下恩宠,即便刑部出了这种岔子,在座的也没几个敢当面指责,毕竟不值当为了一个死去的废太子得罪活着的大红人。不过,别人不敢说的话,不代表她江凭阑不敢说,尽管说了也未必讨着什么实质性的结果,但她心里舒坦。皇甫弋南离京这一月多来,她一直按他交代的韬光养晦,为人低调不曾“搞事”,只将书院管好,可如今一想到他肩上的伤,一想到那夜种种惊心险象环生,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沈纥舟手撕成八块。

江凭阑笑了笑,“沈大人,您方才问下官头绪,下官实在没有头绪,您沈大人都查不明的案子,下官一介小小四品掌院又如何能想得通透?”

“兴许是本官未曾问明白,”他也回她一笑,“实际上,这案子已查了一半,本官心中也有了人选,今日需要江大人替本官证实一件事。”

“哦?沈大人请讲。”

“八月十三日夜,废太子起兵谋逆前,十一殿下长子满月宴上,本官曾与江大人有过几面之缘,当时江大人身体康健,并未有恙,忽然抱病,当真只是巧合?”

江凭阑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您是问这事?下官若说是巧合,岂不显得太巧?想来沈大人与陛下都是不会相信的。可下官若说不是巧合,却也无力举证。”

神武帝一伸手,“江大人但说无妨。”

“回禀陛下,八月十三日夜,臣与六殿下自十一殿下府邸同行回府,途中曾遭暗杀。此事,不知六殿下可有上奏陛下?”

神武帝眉心一跳,“老六,出了那么大的事为何不同朕说?”

皇甫赫上前一步,“回禀父皇,当夜儿臣与江大人遇袭不久,京城便出了乱子,朝中亦忙作一团,儿臣见父皇整日忧心谋逆案,便未曾拿此事打搅父皇。”

“事关当朝皇子性命,岂能用‘打搅’二字?你和江大人可有受伤?还有,可曾查明是谁人指使?”

“承蒙父皇关心,儿臣与江大人皆无恙,只是尚且未能揪出刺客的幕后主使人。”

神武帝点点头,又看向江凭阑,“既然如此,江大人所言暗杀一事与沈大人所问又有何关联?”

“回禀陛下,臣回府不久便出了岔子,只觉浑身无力,头昏脑涨,当时还道是先前遇袭时劳碌了身子所致,便早早睡下了,以至后来甫京城中闹得如此沸沸扬扬都毫无所觉。第二日,臣直觉不对便请了朝假,又请来郎中瞧了瞧,那郎中说,臣是误食了毒物。”

她这话一出,四面震惊,十一皇子霍然抬头。

“中毒之事非同小可,江大人为何也同老六一样隐瞒不报?可别说你也是为了不叨扰朕。”

她摇摇头,“臣早年曾被毒蛇咬伤,当时虽保了性命,却也落了些病根,平常倒是无事,然只要稍稍一碰毒,哪怕是食料中偶有的不干净之物,旁人吃了无碍,臣却是要遭殃的。因此,臣只当这回是个意外,况且确实并未听闻谁人与臣一样中了毒的。”

四面几位大臣面面相觑,有几个已经冒出冷汗来。

“原本臣不觉得此事有何要紧,但方才沈大人那么一问,臣倒忽然想起一桩事。当日,臣以女眷身份与诸皇子妃位列同席,曾与六皇子妃谈论起席间饮食,臣记得,说到一碗羹汤时,皇妃笑称,那里头有一味食料叫芫荽,六殿下是最不能忍这气味的。臣想,六殿下一定未曾碰那碗羹汤,而臣却是喜欢芫荽的,因此将它喝完了。”

她说这话说得隐晦,在场那些老谋深算的狐狸却听出了究竟。一名大臣左思右想觉得不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臣有要事急奏。”

“张大人请说。”

那人匍匐在地,神色惶恐,“其实……其实江大人所言中毒之症,臣也是有过的。”

他话音刚落,另一名大臣连滚带爬上前来,“启禀陛下,臣亦有过此症。”

“启禀陛下,臣亦如此。”

“启禀父皇,儿臣亦是。”

在场多是参加了满月宴的人,也多是喝过那碗羹汤的,先前一个个闭口不谈,眼下却全都冒了出来。

“陛下,臣当夜正是因为身体不适,才未能及时调集骁骑营兵马支援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