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边旁若无人地摸,他也不阻止,就那么静静瞧着。片刻后“咔嗒”一声响,几案上翻,与此同时皇甫弋南疾步后撤,一瞬退到对面轿壁边缘,掸了掸肩头那肉眼根本瞧不出的灰尘淡淡道:“好一着谋杀亲夫。”
“亲夫有眼,还有好身手,哪至于被这小小机关暗算?”她笑嘻嘻低头看几案,这一瞧却一愣,“咦,哪来的冰鉴?”
皇甫弋南目不斜视,亦不低头,“不知。”
“这天下还有你宁王不知的事?”她翻个白眼,抬手就去开冰鉴,四个搭扣接连开启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动,剔透而清亮,令人恍惚间有种拆礼物的错觉。
冰鉴相当于简易冰箱,也算是古人的伟大发明,江凭阑虽在现代时略有耳闻,却是头一回见到实物。毕竟她前些日子还曾听说,在北地,这种奢侈的享受非王公贵族不能有,且还得是身份格外上档次的那种王公贵族。
盒盖四翻而启,赫然便见一白瓷盅摆在里头,瓷盅沿上纹路秀致,一笔一划皆非凡品,她不翻盅盖却先嗅,随即惊喜道:“酸梅汤?”
皇甫弋南低头瞥了一眼,皱了皱眉,淡淡道:“这些人真是越发不正经,有这时辰花心思讨好王府女主人,倒不如多读些书。”
江凭阑一面觉着皇甫弋南那些手下真是越来越可爱了,一面笑嘻嘻去开盅盖,拿起搁在一边的汤匙勺了一口喝,大赞道:“酸甜适度,关键是里头的冰融得刚好,一分不差,入口即化。”她将头朝向车帘外,“观天啊,你这时辰掐得真准。”
外头李观天羞涩一笑,“王妃过奖。”说完却在心底暗叹,他又不是那驾车第一把手的李乘风,这一路为了主上吩咐的这个“掐得准”,紧赶慢赶地赶来,汗都险些流干。
江凭阑低了头不再说话,弯着嘴角一口一口慢慢喝着汤。
有人在装傻充愣,她知道,可有些东西,不揭穿比揭穿要好。
她将酸梅汤喝尽,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疑惑问对面人,“怎么不让车走?”
皇甫弋南一直静静瞧着她,听她问也没立即答,又瞧了一会才道:“我不回王府,一会你还是坐乘风的马车。”
她“哦”一声,提了官服下摆就预备下车,又听他道:“我要去趟昭京。”
江凭阑一愣,坐了回来,重复道:“昭京?你说南国的那个昭京?前微生皇城的那个昭京?”
她一连三问倒将皇甫弋南惹笑,“怎么,去不得?”
“爱去去,”她白他一眼,“可你怎么说得跟去趟超市一样轻松……山高路远的,这个节骨眼能有什么事非得亲自跑一趟?”
他没说话,向上一指。
“神武帝指派你去的?”她愈加不解,“你一手翻覆微生政权,如今布在大昭的暗桩多半都是听命于你,而非受他掌控,他不会不清楚这一点,怎敢允许你再回昭京?”
“一方面,他好奇我的势力究竟分布于何处,微生覆灭之前,他因有所顾忌不敢出手,如今这一路必将派人随行监视。另一方面,岭北暴动欲起,他很清楚,若非我亲自出面,是煽动不了大昭出兵的。”
她点点头,“岭北动乱不温不火地延续了这么些时日,确实该到爆发点了,如今皇甫势力渐渐退出岭南,正是大昭与西厥出手的最好时机,只是……”她皱了皱眉,“大昭由你掌控,西厥那边呢?”
皇甫弋南笑了笑,“你觉得呢?”
……
西厥高原之上,白金王帐之内,正有人手举银角杯,朝上座遥遥一敬,“王上客气,这庆功宴,还替我谢过诸位大人。”
说话人语毕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灼人烈酒入肺腑,他不过淡淡一笑。历时近五月,他以一人之力指挥千军,初步平定了西厥内部经久不愈的乱子,早已令王族中人颇为忌惮。所谓庆功宴,不过是想探个虚实,与他一来二去打个照面罢了,要说善意,自然是不会有的。西厥虽不同于中原,可但凡有权利的地方便有权谋,这里的王族之争同样不比南国与北国缓和多少。
对面一头乌发编得秀丽的姑娘看他一眼,亲自递了果子过去,“卫军师,酒伤身,还是吃这个。”
微生玦抬手接过,含笑道:“多谢公主好意。”
上座的西厥藩王乌舍纳看一眼两人,沉默一会道:“格桑,你先出去,父王有话同卫军师讲。”
她虽有留恋却也不违拗,起身行礼道:“是的,父王。”
微生玦一面笑吟吟吃着手中果子,一面赞,“中原倒是不产如此香甜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