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王树民一般都在旁边没心没肺地笑,一边看着谢一耳朵根上泛起粉红的颜色,却连个头都不回,然后小兔崽子王树民会落井下石地冲上去怪叫两声:“谢娘娘,您真不回头啊?我要是您可不忍这气!我说兄弟们,你们也忒不是东西了,咋欺负女同学呢?一会儿人家给你们告老师!”
如果话说得太过分,谢一偶尔也会脚步停顿一下,小拳头狠狠地攥在白衬衫底下,绷一会,然后抿抿嘴回教室,老师说了,好孩子不能跟人打架。这时候一帮子没心没肺地臭小子就在后边嚷嚷:“哦,哦,小白脸子,没好心眼子!谢一是个小白脸子,谢一没好心眼子!”
这帮连“爷们儿”的边都沾不上的兔崽子们,显然不理解“小白脸”这意味深长的词汇的真正含义。谢一那眉清目秀惹人疼的模样,据说跟他爸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谢一他妈黄采香长相相非常一般,但这人好。跟谁都温言细语不急不火的,没事的时候就捧着本书,今天梁实秋明天林语堂,后天说不定就改成杰克伦敦,单位图书馆没人看的书都让她借了被遍,普通杂志也能津津有味地翻半天。
黄采香从小爱看书看学习,从农村里考学出来不容易,毕了业分配工作,在供电局当了个技术员。
谢一他爸谢守拙就沾了他妈的光。小区里的老人偶尔见了谢守拙打招呼,都乐呵呵的:“小谢啊,有福气啊!”一转身就是个硕大的白眼,“呸,吃软饭的。”
传说谢守拙是在理发厅勾搭上谢一他妈的,那小伙子长得,老远就让人眼前一亮,嘴甜得抹了油似的,黄采香念了一肚子书,也没抵制住糖衣炮弹的诱惑,一头栽进去,俩人总共谈了没一个月就新潮的闪婚了。可真过上日子,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
长得帅不能当饭吃,谢守拙一点都不守拙,除了工作挣钱的本事没有之外,吃喝嫖赌无所不精,进出按摩厅的那个范儿活像他老爸就是李嘉诚,绝对让你看不出来他兜里就一百块钱,花天酒地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他那老实巴交的媳妇。
总结一句,那就是少爷的脾气流氓的命。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小姑娘年轻的时候,务必少看点犄角旮旯不知道正版盗版的四流小言,省的将来把张着翅膀的鸟人当天使,骑着白马的唐僧当本命。
谢守拙喝多了就不耐烦老婆孩子,有时候动手就打,连王大栓贾桂芳都看不下去,就把那娘儿两个接到自己家住几天,等谢守拙酒醒了又老后悔,哄着老婆回家的时候真是十指冲天,恨不得一头撞在王家大门以示悔改之意,信誓旦旦简直把古今男人糊弄傻丫头的手段全都活学活用。
于是黄采香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又带着谢一回家,然后再打,再走,再哄,再打,再走,再哄……
谢一的童年就在这种分裂的情况下慢慢地度过,小孩儿从小就比别人心事重,话不多,懂事极了。用王大栓的话说是“这孩子太蔫,不精神”,用王树民的话说,那就是“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那嘴长着还不如不长呢”。
不过在八岁之前,除了王家的小兔崽子偶尔在学校搞点小动作,王树民和谢一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平和,即使积怨颇深。而这深深的怨念,终于在三年级上半学期期末考试之后爆发了。
照例,谢一全班第一,王树民全班第三十一……全班总共三十二个小朋友。第三十二的那个是个弱智,十一了才上三年级,一年级上了一年留级一年,二年级又上了一年留级一年,三年级上了一年,又跟着他们这届留级一年,幸好这之后学校就不兴留级了。咳,跑题了。
于是王树民他们班主任李老师这个愁啊,你说这孩子,虎头虎脑不傻不笨的,看着比谁都机灵,怎么就不好好学习呢?一天到晚除了往女同学铅笔盒里放死壁虎,就是往老师凳子上涂胶水,别是少儿多动症吧?
年过中年的女老师终于忍不了了,在全班同学拿成绩单之前把王树民拎到办公室去一顿臭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