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摇头,避开他的目光:“那些人……都不怕,为什么要我们要怕。”那些军阀动辄十几个姨太太,儿女成群,无论如何荒唐,只要有兵权在手,哪怕强抢女学生也要被人当风流韵事传。可谢骛清重情重义,在感情上清清白白,一心为家国,有孩子却只能想到“冒风险”这种字眼,她听着实在难过。
她低声说:“刚才问你,是因为没经历过男女的……,”更像新婚之夜的忐忑害怕,“我不担心有你的孩子。哪怕之前在天津,你问我对婚姻的想法,我都想过孩子的事……那时虽没细想,但想得都是孩子容易有危险,不好保护。”
何未越说越难过:“而不是我自己冒风险。”
这是该高兴的事。
谢骛清轻叹口气,手抚上她的长发:“不哭了。”
何未惊觉自己脸上有泪,她不是爱哭的人,方才见海棠,见字条也没掉下眼泪……她用手背压着脸上的眼泪。
谢骛清笑着,柔声道歉:“怪我,是我说错话。”
根本不是说错话。
她晓得这是谢骛清的真实想法,才会难过。
他在她耳边笑着道:“我还什么都没做,你就为了孩子哭一场。是不是想太早了?”
……
她眼里含着泪,被他的话逗笑了。
“我不是不想的意思……”她小声道,“都定下了,我没不愿意。”
谢骛清系上腰带,笑着离开书桌。
“你去哪儿?”
“太冷了,要两盆炭火。”
没多会儿,林骁端了炭火盆进来。
读书的端了一个铜盆,里边盛着干净的清水。铜盆被放在了珠帘外的地上,谢骛清先在清水里拧干了白布,把衣架擦干净,脱了军装挂在勾子上。他挽起白衬衫的袖子,何未醒悟过来他要收拾卧室。前些日子,她嘱咐茂叔带人来收拾,老伯回了,说不用的,她就以为这里早收拾干净了。
“外边看着挺干净的,这里怎么不让人收拾好?”她看四周。
就算今晚上收拾完,直接住的话都有味道,还是要通风晾一晾的。
“不是说过?我的事历来都是自己做,”他笑着重复过去说过的,“这卧房,从我入住,你是第二个进来的人。”
初听以为他随便说的。
何未几次想帮他,全被拦住了。谢骛清自幼不是个享福的人,在军营和战场上历练惯了,做这些不觉什么。他知道何未没做过这些活,让她在外屋找本书看。
何未在望着红彤彤的炭火,再看他在珠帘后的身影,问:“我给你做两盘下酒菜吧,虽然……没什么特别的,但今天特殊,我做给你吃。”
没等谢骛清答应,她便将大衣搭在坐塌上,离了正房。
她学得东西很多,唯独对烧菜煮饭等等家务事不精通,没特意学过。何家航运刚有起色时,他们家还在一个小四合院里。二叔和哥哥额外忙,胃口不好,茂叔寻了个好厨子烧饭,他们都吃不了两口,何未为逼他们认真吃饭,就学了几样最家常的菜,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捧自己的场。后来家业渐大,她偶尔过节也会烧,做下酒的菜。
何未深知自己厨艺不精,让等在厢房的均姜去买了最好的酒回来。
等谢骛清把卧室收拾得差不多了,菜也上了桌。
谢骛清和她先后落座,他拿了竹筷,见面前的菜静了一静。
“这个不是应季的,”何未指白瓷碟里的炸香椿,解释说“秦伯在冰库里冻存着的。”
他轻点头,端起饭碗,吃了起来。
何未头回见他吃自己做的东西,撑着下巴瞧,想到一桩不太适合眼下想的事。方才……卧室那么脏,到处都是灰尘,他坐在桌旁解腰带,该是怎么完成圆房的事。
她想了想,换了只手撑着下巴,瞧他长长的睫毛,又想,是不是自己会错意了?
谢骛清端起夜光杯,喝了口酒,见她深陷沉思:“在想什么?”
她被问得脸一红,含含糊糊地说:“想菜好不好吃。”
谢骛清温柔笑笑,接着吃。
“刚才……”
谢骛清筷子一顿,抬眼看她。
“我不是爱哭的人。”她解释。
他点头:“我知道。”
何未继续撑着下巴瞧灯下的谢骛清,视线往下,瞧着他军裤腰上的那根皮带。谢骛清一抬眼,她便往有灯的墙上瞅,瞧着花架子上的一盆盆海棠。戏词写得不透彻,大多是意境,书里倒是偶尔有,也都是在床上的。
想想,她又隔着珠帘子往光溜溜的木板子上瞧,里边是打扫干净了,红红绿绿的布也撤走了。只是还没铺被褥。莫非……不在床上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