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行跟着笑:“这也是他那位朋友的主意,让他务必想一句罗曼蒂克的话,可令人感动的,盖掉你被召应恪抛弃的传闻。”
这她真没想到。那两个人合伙将她一个给骗过去了……幸亏白谨行老实,真把要做什么说什么都如实禀告了长辈们。否则,她恐怕要一直被瞒着。
二叔难得被勾起结识的心思,“那位小友,可还在京?”
“谁?”何未下意识问,但潜意识已知问得是谢骛清。
何知行带她长大,不必看她面上的神态,从声里便知她在佯装:“对二叔还要敷衍吗?”
“没敷衍,”她低头,揪着裙上的细小绒毛,今日她穿着开司米呢料的连身裙,这料子够她揪一辈子……“许久不见他了,离京了也说不定。”
“这样,”何知行遗憾,“他让我想到一个人,还想当面问问。”
她抬头:“二叔认得的人,有我不知道的吗?”
“姓谢,说是字山海,”何知行笑了,说,“十年来只打过两次交道,不知怎地,见是姓谢,便联系到一处了。”
何未今朝第二回睁大了眼:“是……生意往来吗?”
何知行微颔首:“而且是不记账的生意。”
从不走账面的,只靠脑子记的生意,历来是何知行和哥哥口述给她的。
“好像,”何未轻轻地,魂游一般地说,“就是他。”
何知行长途奔波而归,须先休息。
何未回了书房,便提了听筒,拨邓元初的办公室电话。他最终两样没选,邓家不想小儿子经常在外抛头露面,让他去了财政部。接听电话的是同办公室的人,见是何未,笑着让她留下话。何未只说想见面,便挂断了。
近黄昏时,邓元初迎着风雪来,立在抱厦那儿,对久等的何未笑了笑,脱口就想叫嫂子,随即吞回去了,笑眯眯地乖顺地站着,等扣青为他拍干净了雪,亦步亦趋追着何未进去了。
她将书房门推上,邓元初先问了句:“嫂子有要紧事啊?”
……何未无奈,抿抿唇:“你不能叫我嫂子的。”
“晓得,人后叫一句。”
“我和他没关系。”
“晓得,下次不敢了。”邓元初郑重道。
何未揣着许多疑问,不再纠缠称呼,轻声说:“我二叔想见谢骛清,他最近在哪?”
邓元初一听这话,惊讶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邓元初到何未身边坐下:“这一个月,清哥被关着,我以为旁人不知,至少嫂子知道。”
她心头一震:“关在何处?”
“眼下被放出来了,”邓元初低声道,“前两天刚回百花深处。”
邓元初将来龙去脉为她简略地讲了,去年年底,谢家大小姐与其先生在广州火车站遇刺,为护妻,先生连中三弹,于当夜不治而亡。谢骛清得知消息,未有任何表现,四日后,一夜内相关人等死了十三人,谢骛清更是在当晚的饭桌上掏了枪,将出卖大姐行程的关键人物一枪毙命,跟着谋划此事的两人也重伤而亡。他则被人关了起来。
各方博弈下,谢家承诺到此为止、不再追究,谢骛清才被放了出来。
全程消息被压得密不透风,外界风平浪静,她还在热闹地迎接新年。
……
何未全程听完,心里闷得不行。她看窗外,天已黑了。
“若想去,我陪着。”邓元初识破她的心思。
她第三回到百花深处,没有主人的邀约。
邓元初陪她进了院子,厢房门口,上回送信的年轻武官正用不锈钢的小锤子砸着地面上的冰,另外一人提了半桶热水泼去冰上,咝咝冒了白烟。俩人一见何未,全停下,互相推搡着,想让对方叫谢骛清,可都激动地说不出话。
何未径自迈上石阶,推开帘子后虚掩的木门进去了。
屋里没开灯。
她立在黑暗里,刚才迈出去两步,卧房里的人已察觉:“谁?”
她想说话,眼前先起了雾。
脚步声跟着近了,近到珠帘前,黑暗里不见面容的一个影子,只见得他的一个身形轮廓……她低头想藏眼中的热意,可转念一想,如此黑,谁瞧得见。
“明天……是腊月初八,”何未抬起头,隔着眼前的水雾看他,“我想找你陪我过节。”
他的影子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刚才是假话。我能不能……说句真话给你听?”她笑,带着轻微的鼻音轻声说,“来的路上我就想着,只要能见到,怎么都要抱你一下。倒不是因为想怎么样……”
她眼睛酸得难受,却不想让眼泪掉出来。
忽见满室的黑里,他的影子微微动了一下,向她走过来。
她屏着息,看着影子越来越近……脚下站都不敢用力,像踩着薄冰,稍一用力就要碎。直到男人的手掌压到她后背上,抱住她,她才像站得实了。
原来……她眼睛更酸了,原来他真的很瘦,抱实了才能觉出他受过多少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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