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鸾知道是自己挡了路。
他听得有些茫然,但无计可施,只能垂头一句,“我知道。”
红窃脂却冷漠相对,声音蓦地拔高,“你知道个什么?”
她眼神痛切,毒针一样射来:“你知道现在全天下人都认为是他杀了你爹吗?”
辛鸾陡然一惊,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辛鸾,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红窃脂上前一步,狠狠地盯住他,“你是真以为他背的只有掳走你这一桩罪过嚒?你是真觉得你叔叔能放过他吗?你以为他撕掉的邸报那一页是什么?——’夫邹吾腾蛇之身,假做侍卫之臣,妄杀先帝于温室殿内,挟恨帝子于神京城外,悖逆不轨,恣行凶忒,污国害民,毒施人鬼!……此诚存亡之际,天衍一夫奋臂,举国同声,誓奋两代之余烈,诛夷逆暴!枭悬……邹吾以示众,孥妻灭子,方能熄此众怒!以安先帝英灵!’”
红窃脂一把扯住辛鸾的衣襟,眼里逼出了眼泪,“听到吗?你们天衍全国要他死无葬身之地,要他儿女绝尽!邹吾这个名字,要被千夫所指,要被万人唾骂!”
红窃脂收紧了五指,大力的几乎要把辛鸾提起来,“他就是为了你这么个东西,就为了你这么个连刀都拿不稳的蠢材!你何德何能呢?你知不知道你爹灭了我们的国,我们和你有仇啊?!”
辛鸾懵然地睁大了眼睛,一时忘记了挣扎。
“对,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红窃脂松开他,忽然放声大笑,“其实我真的希望是他杀的你爹,是他杀的天衍帝!——至少他杀的时候,还会知道化一个别的名字!你这种从小生在锦绣窝里的人,根本没法理解我们!邹吾这个名字是他最后的一张底牌,我们留着它是想把那一魂二魄一起留着的,是想要重见天日的,是想要千帆过尽还可以回家的!可是你凭什么?凭什么要你家的烂事牵连他背这样的骂名?凭什么要把我们的三年五载打碎成黄粱一梦?你现在还叫我什么’姐姐’?你有脸面嚒?你让他受你该受的苦,让他背你该背的孽,你贪图他对你的爱惜,贪图他对你的保护,看着他为你操心劳碌,你就不知羞愧吗?就不觉汗颜吗?!”
就像一场可怕的惊梦。
红窃脂一番话打碎了这些天所有粉饰的太平。
强风伴着猫头鹰的孤鸣,辛鸾对着红窃脂冷酷而愤怒的眼神,呼吸一窒,心生仓皇。
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他没有往那方面想……
他能想到的只是邹吾说过的,他说他从未负过旧国,他做过了我所能做的一切努力,可他也未负过天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祗应宫禁四十二天,领了你高辛氏一个月的供奉,可哪怕只有一个月,他也没有负过他父亲。他救出了他的性命……
是他不懂,不懂他寥寥数语,寓尽的悲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