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窃脂一会儿责备辛鸾要些廉耻,一会儿要试探他的刀法,一会儿又说了许多旧事,其实无非是想跟她说邹吾。
感情就是这样的,任她最洒脱的女郎,动了心,说起话来也难免要草蛇灰线。
风狂暴地吹过,辛鸾的衣襟都要吹开。
满月在上,一片云影让开,月光就投映在红窃脂的脸上,照得女郎的脸孔有如玉质,一双冷冽的桃花眼无悲无喜地看着他。
辛鸾轻轻摸了一把被打得肿痛的脸,心中一派复杂:他也不想当着一个女郎的面直戳人家的心思,想来这巴掌他只能受着,挨了也只能是白挨。
眼前的妖艳女郎已不是初见那个让他心生好感之人,他也不知道对她的敌意是从何而来的,可能从卓吾第一次跟他说红窃脂逃婚是为了邹吾,邹吾选丰山停驻是因为挂念“山中梅林可开否”,他就喜欢不了这个明艳的女郎了。
辛鸾知道应该给他俩多一点相处时间,像卓吾那样,懂事一点。但他控制不住自己,总觉得,邹吾待我好,我舍不得让他对别人也好,所以他也没什么目的,看到他俩在一起就只是本能地想捣乱。
像是鸟儿春天筑巢一样,它们不仅会给自己的窝搭枝丫,还会偷偷去拆别人家的鸟窝。
这是天性,他没有办法。
今日一言戳破,辛鸾虽然抱歉,但也有报复的快感。
红窃脂冷静了片刻,很快就从激荡的情绪里出来了,她冷眼看着辛鸾,没了刚刚被人心事戳破的恼怒,反而生起了洒脱的豪情,“对,你说的没错。我长你一轮,活了二十七年,见过的男人多矣,我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托付终身,什么样的男人最值得依靠,我既有这个心思,也不怕你张嘴来说,我今天找你来,就是看不惯你罢了。”
辛鸾眨了眨眼睛,他也猜到了。
他并不怕红窃脂,知道这个人做事都是明火执仗地来,不会搞什么阴谋诡计,对他不满是真的,想教训他和吓唬他也是真的。但邹吾曾经劝过他,说一行四人,难免人人心思各异,红窃脂性格冲了些,人却不坏,他能不起冲突,还是不要起冲突的。
“姐姐……”
想到此,辛鸾再张嘴,称呼也变了,他眼珠转得飞快,想着说什么好话能把今天这遭避过去。
谁知红窃脂压根没有理会他,自顾自道,“我、邹吾和老二,是大悲门里关系最好的,我们年纪相仿,一起长大,是世人嘴里的青梅竹马。他们很照顾我,虽然他俩年纪都不大,但是能不沾人命的,他们都尽量帮我挡着。天衍十年,他们最先送我回南阳,说我一定会先成亲,最先有归宿,只要我有好消息,不管天南海角都要来喝我的喜酒……可是哪里容易呢,这世上值得托付的……太少了,我少时见过了太多血腥事,见过了太多无情倾轧,实在是不好骗了……邹吾是我此生见过的,最俊俏的男人,我亲眼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带上一幅幅面具,去杀一个一个的人,我其实一直等着全部的风声过去,等他可以露出他的真面目,等着他可以用回自己的名字……我年前听小卓说媒婆正帮他哥安排女郎,我就想,时间终于到了,我们熬出来了……”
山风猛烈,红窃脂的声音被撕扯到破碎。
她看着他,慢慢道,“辛鸾,我们求的不多啊,他也无所谓妻子是谁啊,我也可以为他洗手作汤羹好好持家啊……可是现在都不行了。”
帝王豪杰的风云变幻,她早已不放在心上。她整个人,没有旧国的愤懑,没有对往事的追怀,沥尽了浮华颠簸,只剩下最简单的愿望:她只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可以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