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蕉儿选了最不起眼的竹蜻蜓,只觉得好玩。
温疏水始终沉默地站在一旁,看二人就着字谜有说有笑,竟如何也插不进去。
苏蕉儿似乎注意到他,迟疑道:“温将军,你要再玩一遍吗?”
他没什么表情,良久声音低低地道:“我不会。”
向云心头颤了颤,总疑心温将军在翻脸的边缘。
温疏水自幼父母双亡,摸爬滚打学了些打仗的本事,没有上过学,连识字都是后来看兵书学的。
虽然不会有人因此质疑他大将军的分量,但他,又怎么猜的出字谜。
吟诗作对、猜谜解语,本就是京城中霁月清风的公子哥才有的雅兴。
苏蕉儿轻轻啊了一声,还未说什么,那边楚识宁已经在唤她过去。
她左右犹豫了许久,楚识宁又唤了一声,温将军却不说话,只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一直望着她。
苏蕉儿最终还是走向另一边,原来是个对对子的地方。
楚识宁信手拈来,拔得头筹,赢了一只发钗给她。
二人渐行渐远,温疏水就落在了后方。
他慢慢地走着,面色如水,身旁人流穿梭不息,欢笑声几乎成鼎沸之势。可不知为何,竟感到一种令人溺毙的孤寂。
小姑娘与楚识宁相处甚欢,看着更像一个世界的人,她也确实不是非自己不可。
温疏水步子越发沉重,最后几乎要停下来。
“温将军。”
苏蕉儿忽然转过身,垂在腰间的青玉随着裙摆转动。
温疏水定定地看着她,本就漆黑如墨的凤眸此刻比远处的夜色还浓厚几分。
他没有说话,也不愿说话。
苏蕉儿却迈着小步子走回来,直到停在他跟前,主动抓住男人的衣袖,小脸露出生动甜软的笑:“温将军,我想要那个兔子花灯。”
温疏水抿着的唇松开,生硬道:“那边不是在卖吗,没有钱了?”
“不是,我要那一个。”
她指向不远处的摊贩,一块木板上挂着数只大小不一的水球,出箭命中者,可获得对应奖励。
自然,水球越小,奖品越好,其中一样奖励就是兔子花灯。
画摊前,楚识宁兴致忽然消散,放下手里画了一半的画,付了钱,面上笑意淡去。
温疏水手已经抬了起来,僵直一瞬,却又恼她只有这时候才能想到自己。
苏蕉儿会错了意,大大方方地牵住他的手,拉着往射箭的地方走。
“老板,我要一支箭。”
“小姑娘只要一支啊?”
“够啦够啦。”
温疏水冷着张脸,却在小姑娘将箭递过来时顺从地接住。
从前握的都是实木大弓,这弓箭轻得如稻草,骨节分明的长指搭上弓弦,用力扯开。
顷刻间,弓身形如头顶夜幕中的上弦月。
箭矢唰地一声破空而出,带起凌厉风声,准确地命中左上角对应兔子花灯的那颗水球。
水花喷溅而出,苏蕉儿惊喜地拍起手,笑得眉眼弯弯。
老板将兔子花灯递给她,还贴心地点亮了中央的蜡烛,好让它亮起来。
“好!公子真是神箭手!”
这一箭似乎宣泄了心中许多难言情绪,温疏水偏头看苏蕉儿拎着花灯跑动,心尖轻颤。
老板伸手要将木板上的箭取下来,试了试力,却纹丝不动,这才发现尖端竟深深没入木板之中,几乎从后面穿透出来!
这又比不得军队用的精铁箭矢,竟然能有这样的力度?
他怔愣片刻,只能将就着将箭尾折断。
苏蕉儿提着花灯喜欢极了,只是左看右看,却不见了楚识宁的身影,顿感疑惑。
玩了一个多时辰,向云便说该回府去了。
这样一提,苏蕉儿也感觉有些疲惫,坐上马车。
离开夜市,四周逐渐安静下来,她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越发昏昏欲睡。
等停了车,便见里头的人已经歪着身子睡着了。
向云摇醒她,轻声哄着下来。
此时已是戌时三刻,平日里小千岁早已就寝安歇,对她来说,确实太晚。
才软着腿走到公主府门口,苏蕉儿便揉着眼急急道:“向云,我走不动了,我恐怕马上就要睡着了。”
向云失笑,正欲蹲下来背她进去,却有人快她一步。
温疏水将人护送到家,还没有离开,主动蹲下身。
苏蕉儿乖乖地趴上去,却发觉这背部似乎比向云宽阔些。
她困倦极了,手臂勾住男人的脖子,伏在他后颈处闭眼。
四周没有什么人,向云迟了一步,也只能看着他把小千岁背着往里走。
温疏水只觉背上的人又轻又软,根本算不得压力。
他本能走得很快,却从她手里接过兔子花灯,无端放慢了步子。
夜色沉静,身形高大的男人背着个娇气可人的女子,唯有手里的花灯映照出前路。
一片安静中,身后的小姑娘半梦半醒着开口:“温将军。”
温疏水轻轻应了一声。
苏蕉儿软软的脸颊正贴着他侧颈处,传来一阵温软的触感。
温疏水呼吸微滞。
苏蕉儿的声音糯糯的,听着娇气得很:“温将军,不会猜字谜也没关系,你不要难过。”
“你已经很厉害啦。”
温疏水愣住,他停下脚步,偏头去看身后的人。
这位小千岁正闭着眼,卷翘的睫羽投下浅浅阴影,呼吸悠长,这么一会儿,分明是又睡着了。
他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