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洛灵的头,是一点一点转了整整一百八十度,看向了他。
她原本失去聚焦和光亮的双眼内,此时已变成了纯黑色,而她的脸变得煞白,而唇却红得如灼目,她脸上所有的肌肉好似都僵住了,整体呈现出一种极为可怖的冷漠神态。
一股恐怖的、非人的、浩瀚的恶意铺面压下,让谢今夕一时心神为之而夺。
在谢今夕的注视下,那双黑色的眼下突然流下两行血泪,紧接着她脸上、身上开始冒出了冥蓝色的火焰。
穆塔当机立断抱起谢今夕快速远离了状态诡异的丰洛灵,他很清楚,丰洛灵请鬼嫁娘上身成功了。
但一具普通的肉身,难以承载一只最怨毒的厉鬼,在丰洛灵决定请鬼上身那刻起,她就必死无疑了。
可这不是结束,相反,真正残忍的战斗现在才要开始。
怨鬼产生的基础是什么?惨死、痛苦、怨恨……
丰洛灵现在同样也有了,而且她是灵媒,请鬼上身还能趁机直接以魂体缠住它,从它身上撕下大量的阴气和怨恨。
另一边坐在席位上的陈良俊、钱实和孙建业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们能感觉到身边的怨鬼气息越来越阴寒,几乎所有村民的目光都投向了那燃烧的蓝火。
天空中突然开始飘落一张张纸钱,黄纸、白纸交杂着,像一场鹅毛大雪在血雾中缓缓飘落。
嘈杂的哀喜乐不知何时停下了,那支送嫁的队伍呆呆立在原地,宛如失去了核心和操控者,失去了所有反应。
冥蓝色的火焰燃起那一刻,丰洛灵以一个极其扭曲的视角看到了一幕幻景,她看到这片被血雾包裹的空间同样也扭曲着,像是被鬼嫁娘那永不安歇的仇恨之火中炙烤着,无论再多的纸钱、再多的祭祀、再多的忏悔,也根本没办法停止它的怨恨。
她的灵魂和鬼嫁娘的灵魂纠缠在一起,彼此吞噬、彼此撕咬,因此丰洛灵也从厉鬼的怨恨中明白了一切。
因此从一开始,丰离就怨恨着三锁村,怨恨着这片锁住她的村庄。
丰家的祠堂是阴间和阳间相连之处,第一个丰家人发现了这里,他和阴间做了烧纸换金的交易,同时也将丰家子子孙孙所有人卖给了阴间。
丰离生在这里、也将死在这里,一生都无法离开三锁村一步。
如果是过去的几百年,外面没什么好的,王朝更替、周而复始,丰家控制下的三锁村倒像是世外桃源。
可历史的潮流滚滚向前、奔流不息,而三锁村却像是独立于其外的一个池塘,短时间内看似清澈,却因为独立于历史的洪流而封闭,终究会成为一潭死水。
丰离在认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便止不住地怨恨着,这种怨恨就像那颗古槐一样,从丰家被困在三锁村起,便一日一日地在每个丰家人心中扎根生长。
丰飞,她那个哥哥也同样,不过他选择了牺牲别人来逃离三锁村,而丰离则做了相反的选择。
她不想让任何人逃离三锁村,她想让所有人和她一样永远留在这里,永远被困在这潭死水里,与她一起慢慢腐烂。
所以她装作被女学生所说的外面世界所吸引,装作愿意代替她牺牲,但她的目标其实就是被当做鬼嫁娘烧死。
她要化作厉鬼,要将人间变成鬼域,要让所有人都沉沦在她的仇恨中。
丰洛灵明白了这一切,却唯有一声发不出的叹息。
这就是彻底地、被负面情绪裹挟了的存在。
她其实偶尔也能感受到“祂”的存在,“祂”好似一直在用各种例子告诉丰洛灵,这个世界上有时是需要仇恨、需要报复、需要鬼魂的。
如果这个世界不能给受害者以公道,那不如让它们亲自还魂报复。
但丰洛灵始终不赞同这样的立场,她的灵魂如同波动的水一样包裹了鬼嫁娘扭曲燃烧的灵魂。
冥蓝色的火焰熄灭,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四座的村民躁动起来,谢今夕几人分别被不同的怨魂锁定,满场都是怨魂,哪怕是谢今夕和穆塔都不一定能从围攻下活下来。
就在这一触即发之时,火焰熄灭之处却突兀浮现了一个穿着血红嫁衣、头上盖着盖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