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句话未完,已浑身经脉逆转,骨骼节节作响,显是散功之兆。
女子痛苦地呻吟一声,强自举指点自己眉心印,灵力一运,硬生生抽出一缕悠然光芒,手一松,那光芒便若流星一般,散落到空中,终究渐次不见。
女子目送那光芒流散,面露微笑,看向清河道:“我去后,你守泾川秘境及我的洞府。
青攰顽劣不堪,无我压制,恐为祸人间,你哄他入秘境,困他一些时日,只盼那孩子能就此去去野性……”
清河这器灵也不知怎么修的,将凡人那些个伤别离的情感学了个十足十,曲陵南听他哭得不像样,忍不住皱眉想,这清河真是糊涂,青玄仙子弥留之际,目光仍有眷恋之意,想来有什么还放不下,可清河为人器灵,却只知道愚忠,不晓得为主人分忧,都这时候了哭什么哭,赶紧了了她的心愿才是。
可惜清河只知道哭,青玄仙子终究撑不了多久便香消玉殒。
曲陵南眼睁睁看着青玄化作光点宛若流萤般消失空中,她忽而有种说不出的怅然,心中被挖空了一块,那些来自青玄仙子的遗憾,忽而传到她这里,就仿佛她确实活过那一世一般。
直至今日,她才终于相信,自己是与青玄一体同生。
曲陵南气海翻涌,灵力旋转蹭漩涡,她闭上眼,再度如小时那般整个遁入气海之中,触目皆是金色光芒,星星点点,漂浮空中,纷纷被那漩涡所吸引,卷入正中央,慢慢地,一颗金丹逐渐凝成,忽上忽下,漂浮于云海当中。
曲陵南一跃而上,手掌平摊,金丹自动自觉跳至她掌心中,忽而光芒四射,耀眼异常。
霎时间,紫府山河涌动,灵雨漫天,头顶雷电密布,噼啪声不绝于耳,粗大的闪电狠狠劈裂地面,地动山摇,岩浆喷发,吞噬一切。
曲陵南凝神不语,只托着金丹,浑身灵力运转不休。
五灵之力汇作金色洪流,冲刷大地,所过之处,地裂填平,山崩倒生,岩浆退回,而天雷逐渐偃旗息鼓。
不知过了多久,拂面清风沁凉入肤,曲陵南睁开眼,手一松,金丹升至半空,滴溜溜转个不停。
霎时间,紫府内万物复苏,地表覆盖春色,莺飞草长,欣欣向荣。
一派宁静坦荡。
这一刻,无论是青玄那一世经历过的种种悲苦与挣扎,她这一世经历过的种种背叛与伤害,忽而宛若被五灵之力滋养过的大地一般,曾经满目苍夷,却仍然能焕发生机。
此刻的她,心源澄明,气海清净,呼吸之间,气定神闲,丹结功成。
曲陵南将神识调出气海,缓缓睁开眼,却见自己仍盘膝坐于树下。
她身边布下极为高明的防御法阵,阵眼处,清河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柔和。
“清河。”
曲陵南回之一笑,道,“我金丹结成了。”
“恭喜主人。”
清河笑道。
“辛苦你护法了。”
曲陵南一跃而起,只觉身子灵动地几乎能御风而飞,她轻飘飘转了几圈,又翩然落下,心中大喜,笑出声道:“清河清河,你瞧见没?
我能飞了!”
“主人本来就该会飞,正如你本来就该金丹结成一般。”
清河掸掸衣襟站起,负手而立,不以为然道,“主人闭关冲金丹已有些时日,与其关注那点飞不飞的小事,不如整理仪表为要……”
曲陵南低头一看,果然自己一身污垢,想来金丹重塑肌体,又将些凡尘杂质排除体外所致。
她闻了闻,一股酸臭之气冲鼻,连她这么不讲究的都受不住,当下道:“好臭。”
“主人稍候。”
清河手一抬,一套白色衣裙配碧绿丝绦赫然而现,他柔声道,“此乃你往昔所穿之物,我替你管了多少年,终于能亲手还给你。”
“你还管衣裳啊?”
曲陵南惊奇地问,“那你会梳头不?”
清河微微颔首,目光越发温柔:“若主人吩咐,我自会代劳。”
曲陵南笑眯眯接过衣裳,一个飞跃,飘入她在古寨中所住之竹楼。
引灵泉濯洗,又使了好几遍除尘术,总算把自己弄干净。
她展开那套白色法衣,样式正与当日她于环境中所见的画像中,青玄所穿的衣裳。
那法衣轻若无物,裁制精细,裙摆随着走动层层绽放,犹如午夜白昙,素雅高洁。
腰间的碧绿丝绦轻灵飘逸,仅从外表上看,已是令女修心动的美服,可这两件东西来历不凡,全是上品防御法器,且上身后与修士心意相通,动静相宜,便是最平庸的女子穿上,亦能显出三分逍遥自在的仙姿。
怪不得那画上的青玄仙子,美得不似修界中人。
曲陵南一生中从未穿过此等好衣裳,她有些拘谨,小心翼翼拽着碧绿丝绦走出门口,一推门,清河站在其外。
他目光瞬间呆滞,随即渐渐涌上水光,混合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思念与激动,颤声道:“主,主人,你回来了……”
“怎样,还能看吗?”
曲陵南拽着裙裾皱眉道,“裙子太长了……”
清河没有回答,曲陵南一抬头,却见他泪流满面。
曲陵南明白,他定然是想起昔日的青玄仙子了。
她走过去,不甚熟练地拍拍清河的肩膀,道:“那什么,别哭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清河伸出双臂,将她一下抱住,头埋在她的肩膀处,哽噎难言。
“我没那么快死,别哭。”
曲陵南不晓得如何安慰他,只得像哄小孩似的道,“乖啊,给你吃颗糖?”
她笨拙地宽慰清河,清河犹自哭个没完,不过那法衣也确实有其厉害之处,清河流了那么多泪,却不见其上有所沾湿。
“我还是我,不是青玄。”
曲陵南认真对他道,“我不会似她那样死。”
清河点头,道:“我也不会让你死。”
他们正说着,忽而脚下之地猛然一震。
曲陵南一愣,过了片刻,地下又震了一震。
“不好,寨子禁制被震动,外头定然来了什么厉害角色,清河,”曲陵南一跃而起,皱眉道,“你前几日没将麻烦清除掉?
出寨的孩子们呢?”
清河忙道:“他们没事,我前几日出寨所见的不过是两个寻常修士打斗,误打误撞碰到禁制,后来我即刻布下迷踪阵,引他们往别处打去,孩子们亦从另一条路离开。”
曲陵南道:“难不成那俩个修士还没打完?”
清河摇头道:“不会,那二人一个金丹初期修为,一个不过筑基期,按理孰高孰低,早该了结。
除非……”
“除非什么?”
清河道:“除非他们手里有什么厉害法器。
或者其中一方来了什么厉害的师长同门助阵……”
曲陵南二话没说,立即朝寨子外飞去。
却见寨子外树木狼藉,倒了一片,一个五彩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中困着一名长身玉立的青年修士,那股震动古寨的凌厉之力,便是自此法阵发出。
而一边发动法阵之人却是一位女修,她此刻已力竭倒地,嘴角沁血,脸色惨白,却苦苦支撑,拼尽全力也要将阵中人困死方休。
曲陵南一看,这俩个竟然都是老熟人,女的面容姣好,正是云晓梦,而阵中男子长身玉立,仔细一认,却是杜如风。
清河喃喃地道:“怪不得有如此威力,原来是万年灵木所制之法阵……”
“咦?”
曲陵南奇怪道,“这法阵不是清微门镇山之宝么?
怎会掉过头来对付清微门的首席弟子?”
清河无奈地道:“主人,法阵与神器不同,法阵没有器灵,不会认主,谁拿就给谁用,很显然这位女子或偷或抢或骗,将人家的宝贝弄到手,反过来要将来追回宝贝的人宰了以绝后患。”
曲陵南皱眉道:“云晓梦怎的过了这么多年还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不成,这事我得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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