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魂断神咒一下,攻击对方,还诸自身。
但那又如何?
紫色弯刀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啸,轰的一声浑身燃起幽幽的紫火。
那火越烧越旺,竟将捆缚身上的三昧真火尽数吞噬。
曲陵南神色凝重,她一踩纵云梯飘至半空,手一伸,五灵之力运入手中的火焰。
她慢慢拉出一把火剑,对准那柄硕大的弯刀,冷冷问:“你确定要如此?”
“来战!”
曲陵南不再迟疑,将手中长剑当空射出,与那弯刀于半空中相互抗衡,刀剑相博,火光四溢,空中一片流光溢彩,威力无比,却绚灿夺目。
曲陵南运起天心功法,手下不停,与紫色弯刀见招拆招。
青攰似真豁出去一般,使出尽是两败俱伤的招数。
此处毕竟乃认主的泾川秘境,曲陵南心念一动,空中便自发愈加凝固,在那紫色弯刀上生生结上一层厚厚冰层,令其运作愈发缓慢,而三昧真火化作的长剑却灵力源源不断,只听得一声脆响,紫色弯刀被击退一步,紧接着铛铛数下,青攰竟有些招架不住。
曲陵南扬声道:“小子,就此罢手,我不欲你元神俱灭。”
青攰不理不睬。
曲陵南有些莫名的不舍,似乎真与那柄弯刀共度过无数时光一般,她换了种口气道:“最多我不逼你便是。”
她想到自家骄傲的师傅,叹了口气道:“我又不是真个同你订契约,我只不过想将你交予师傅,这样吧,届时若你不喜欢他,他亦瞧不上你,我让你离去便是。”
她还待说什么,忽然之间将要说的话全咽下肚子,因为不知何时,另一柄紫色弯刀悄然飞到她跟前,抵住她的咽喉。
“你有虚实二剑,难不成本尊便不能幻化出另一柄刀么?”
曲陵南眼睛微眯,道:“你莫忘了,杀了我,你要被反噬。”
“本尊宁可被吞噬,亦要一雪前耻。”
他话音一落,刀尖便要刺穿曲陵南的喉咙。
曲陵南神色不变,忽而伸出手,当手握住那柄刀。
刀刃刺透手掌,鲜血淋漓,刀锋上顿时染了一片殷红。
曲陵南却面不改色,道:“你忘了,这是在我的地盘。”
她手一紧握,飞身而上,拖着那柄刀直冲云霄,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泾川崩塌陷落,原本湛蓝的天空被硬生生冲破一道裂痕。
“根本就没有什么出秘境的法子,对吧?”
曲陵南冷笑道,“若是有,你何须委屈自己在此一呆千年?”
“整个秘境皆是法阵,只有天空无人留意,若有阵眼,这才是阵眼。”
“当然,若没有阵眼,以我手握神器之力,也要撞开一条路来。”
她说完,顺着刀锋节节摸过去,顺势握住刀柄,运起五灵之力,朝那天空拼劲全力,用力劈下。
那天空整个崩裂,眼底下山河倒转,多少美景尽皆倾覆殆尽。
她不顾一起冲出秘境,阳光照在刀身,一阵紫光掠过,竟有惊人的美。
这是真实世界的阳光,真实世界的空气。
她丹田一空,浑身不可思议的神力急剧消退,一口气没提上来,竟硬生生从半空跌落。
紫色弯刀此时却挣脱她的手,用力刺往她胸口。
一出秘境,优势全无,神器器灵便是元神大伤,也不是她这等筑基初期的弟子所能抵挡。
就在她以为这回必须得被刺个透明窟窿时,一阵凌厉的劲道扑面而至,砰的一声,将那柄弯刀劈开。
她整个人被一股柔和的力道卷起,随即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曲陵南的心怦怦直跳,她抬起头,只见孚琛蓝衣翩然,手上的紫炎刀熠熠生辉。
“师傅……”
“傻子,你不晓得修士入秘境全凭机缘么?
你在秘境中捏碎玉牌,倒让为师如何寻你?
如何救你?”
孚琛拉长脸道,“这又是什么?
怎的被一柄柴刀追得如此狼狈?”
“柴刀?”
曲陵南定睛一看,方才牛气冲天的神器现下掉在地上,根本不是才刚那种流光溢彩的弯刀模样,而是一柄毫不起眼的柴刀。
而且看起来很像当年她带下山那柄。
“师傅,这不是柴刀,这是我辛苦寻来献于你的神器。”
“神器?”
孚琛脸黑道,“你莫不是糊弄为师?”
这一回师徒分别虽短,俩人却觉得像隔了数十年一般漫长。
曲陵南也顾不得别的,她反手抱住了师傅的蓝道袍,这段时间的惊险,之前的委屈,无法诉诸的情感,此时都涌了上来,她再坚忍,这时也红了眼眶,哽噎道:“师傅,我这回遇上的事可凶险了……”
她极少有软弱的时候,但此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尽是孺慕,又夹杂着她自己亦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与情愫,便是孚琛竭力想板起脸孔,也硬不起心肠。
他不甚自然地抬手,想了想拍拍曲陵南的后背,道:“琼华弟子哪有你这么没用的?
出来历练一次哪能不吃点苦?
哭什么?
挺起腰来。”
“是。”
曲陵南低头拭泪。
孚琛问:“那柴刀是怎么回事?”
曲陵南将入秘境后遇上这柄刀的种种事略微说了一遍。
她一心要为师傅寻得一柄上天入地独一无二的法器,将此刀种种不凡多说了两句。
至于此神器与她那些渊源,一来曲陵南自己也不清楚,二来她觉得即便有那也是上辈子之事,与她现下又有何干?
故通通省略不说,反正那器灵如此嚣张,日后自会自己嚷嚷与师傅听,岂不是比自己一知半解说得更好?
曲陵南说得罗里吧嗦又断断续续,孚琛却难得有耐性听完,曲陵南首次下山,他觉得自己就如凡间的父母惦记离家的孩儿一般,竟然坐卧都颇有些牵挂,一接到徒儿发出的求救信息,他立即飞身赶来,就怕来晚了这个二愣子徒儿会有事。
待见到她全须全尾,先松了口气,偏又习惯性想训斥两句,待听她叽叽喳喳说话,也不觉得厌烦,甚至有种无法诉诸于口的喜爱。
这些全然陌生的情绪令文始真君颇为烦躁,他看着徒儿的脸出神,曾几何时,当日上古冰洞中偶尔捡到的小女孩,也成长得窈窕动人,眼波流转,竟有清澈到动人心魄的美。
不知不觉间,她真的长大了。
他原本是盼着她长大的,因为她若不长大养着何用?
可如今她真个长大了,孚琛却恨不得她永远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十一岁小姑娘。
他向来行事谋定而动,勇往直前,却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对这个小女孩生了不舍之心。
尤其是,当见着她出生入死将那柄不知从何而来的神器交给自己的时候,他心底霎时间竟前所未有地又是感动,又是欣慰。
孚琛不知不觉间,竟觉着跟前这柄不起眼的玩意儿,重愈千斤。
他接过那柄刀,神识一扫,不觉浑身一凛,宛若大热天被一兜冰雪自上而下浇了下来。
孚琛神色微动,再以神识灌入,忽而犹如有人拿金针狠狠刺入脑袋,疼得他打了个激灵。
脑子里同时响起一个奄奄一息的孩童声:“滚你奶奶的,什么玩意也敢来试探本尊。”
孚琛勾起嘴唇,问曲陵南:“那器灵可是孩童化形?”
曲陵南点头道:“正是。”
“甚好,”孚琛抓起那把刀细细端详,以元婴期修士强大的神识强行注入,不一会只听啪的一声,他手中的刀应声落地。
孚琛脸色变白,曲陵南忙帮他将刀捡了递过去,好奇地道:“师傅,怎么啦?”
“好顽固的器灵。”
孚琛似笑非笑道,“有点意思。”
“是啊,”曲陵南点头道,“这小子心黑着呢,还会骗人,动不动就给你下套,师傅,你拿着他可得小心,莫要被他诓骗了。”
孚琛仔细端详那柄刀,越看越心惊,他眼睛发亮,口气却很淡:“倒是有些不凡的来历,幸亏器灵此刻受损,否则为师还真拿它没办法。
不过,既然它到我手上,少不得要给他订些规矩了。”
曲陵南不放心道:“这柄刀做了很多错事,千百年来不知抓了多少修士的元神入泾川秘境淬炼,草菅人命,无德阴损,师傅降服它时可莫要心软。”
“草菅人命、无德阴损?”
孚琛微微一笑,喃喃道,“怎的我却觉着,它是不以德为德,不以损为损?”
“神器虽超三纲五常,却不超天理,损益循环,不可替换,谁能例外?
老实说,若不是瞧着它确有几分真本事,又发紫火紫光与师傅你的功法相类,我也不想把这个麻烦送你。”
那柄刀似乎听懂一般,气得嗡嗡发抖。
孚琛哈哈低笑道:“小南儿跟着毕璩久了,学了他满嘴仁义道德,老成得紧,倒比为师还要讲求天道天命。
好吧,你孝心可嘉,此刀为师拿去炼化便是。”
曲陵南笑道:“本就是给师傅寻的,你爱怎么用便怎么用。”
孚琛手一挥,将那柄刀收入自己的储物袋,随后又道:“照你说,杜如风与云晓梦皆与你同入秘境,此刻秘境一开,却不见二人踪影,想来大千世界,各人有各人的机缘,你也别管了,且与我回山便是,往后要下山,再不许如此次这般匆忙鲁莽。”
曲陵南咬了唇,小声问:“师傅,你是担心我吧?”
孚琛冷哼一声道:“你比那山里的猿猴还野,为师有甚担心?”
“你分明就是担心我,不然你怎会守在秘境之外,师傅,你就认一认又怎的?”
“无聊。”
孚琛一扯袖子,率先走去。
曲陵南笑了,蹦蹦跳跳跑上去,道:“师傅,你就认了吧。”
“师傅,你不认我亦晓得……”
“师傅……”
孚琛被她缠得头都大了,想也不想,一把将她揪了过来,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曲陵南一尝,酸甜可口,正是云埔童子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的“甜甜丸。”
曲陵南睁大眼睛看着孚琛,眼中带笑,心中只觉有无限欣喜,自她小时起便不知吃了多少回甜甜丸,可从未有一颗如嘴里这颗这般好吃,有说不出的甜,说不出的美,说不出的滋味远长。
她没读过什么书,不懂得该以何种诗词歌赋铺陈自己这等情愫,她只知道,原来当对一个人有那么多喜爱瞬间涌来时,内心其实反而会酸楚,仿佛不知所措,仿佛不堪其重。
可在这等酸楚而难过的情绪过后,却是一种没来由的满足。
便是拿天底下所有的灵脉灵石,上古神器,所有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宝材宝物相易,也是不肯换。
尤其当孚琛这一刻也在凝望着她,他的眼里似乎只有她。
曲陵南几乎能确定,师傅亦如她这般,有说不出的纷繁心绪乱如麻,却也甜如蜜。
他二人不知对望了多久,直到忽而啪的一声,一个物件自空中掉出,直直摔到曲陵南足下。
曲陵南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八卦铜镜,她忽而想起来,这个东西,是那名叫“清河”的器灵原本的形态。
曲陵南弯腰捡起铜镜,直觉那镜子只余巴掌大小,上面纹路精美,铜镜清晰无比,纤毫毕现,镜中一个韶华正盛的少女目光明亮,满是柔情。
她看了一会才认出那是自己。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己,宛若多年前手持信物思念亲爹的娘亲,曲陵南手中一震,铜镜险些落地。
她皱眉盯着那个镜子,却见那镜子中又有一个自己,满脸认真,眉峰微颦,目光清明。
“这镜子有古怪。”
孚琛淡淡地道。
曲陵南抬头看他。
“纹路因时而变,自我幻化无穷的阵法。”
孚琛指着它道,“这也是秘境中的宝物?”
“是。”
“它倒是认你为主。”
孚琛微微一笑,伸出手指,灵力一致,只见紫光微闪,那镜面多了一行字,正是“陵南妙镜”。
曲陵南惊奇地瞪大眼睛,道:“师傅,这是你刻上去的么?”
“不,是我除了遮蔽之上的障眼法罢了,”孚琛笑道,“这镜子甚是有趣,它弄了这四个字上去,却又偏生要遮遮掩掩。
倒像害臊一般,莫非此物亦有器灵?”
曲陵南拿了那镜子左右端详,皱眉道:“是有器灵,只是我平素又不打扮,弄一镜子也用不着,喂,灵镜啊灵镜,我帮你去了这四个字,你自去寻旁人,可好?”
孚琛好笑道:“你这傻子,有器灵的宝物,不是仙器,便是神器,难得有甘愿认主的,你竟要往外推?”
“他认我,可我又用不着。”
曲陵南仍然对这玩意无法心生喜爱,“况且秘境中层出不穷的幻阵皆为此镜所为,跟这玩意活在一处,万一哪天他又给我设置幻阵,我不是会受害不浅?”
她话音未落,便见镜面一闪,清河的身影出现,他语气谦卑,声音虚弱,哀哀地道:“主人,清河已认你为主,便绝不会做弑主之事,请莫要遗弃清河。”